西门外:漂泊是诗人的宿命?

漂泊是一个诗人的宿命

我喜欢诗人郑愁予两首诗作《错误》与《边界酒店》。也是源于此,2000年我在美国耶鲁大学对诗人进行了一次专访。

图片[1]-西门外:漂泊是诗人的宿命?-华闻时空

事实上我对《边界酒店》的喜欢是因为这两句:“多想跨出去,一步即成乡愁/那美丽的错误,伸手可触及”。

读到《错误》与《边界酒店》时才20岁出头,那时在厦大图书馆的教师阅览室和台湾研究所阅览室,因为写毕业论文,常常浸泡于台湾诗人作品之中,其中就有郑愁予。

漂泊是一个诗人的宿命。诗人的漂泊并不仅在于从此处往彼地的迁徙,而更在于内心体验。郑愁予的漂泊感更烈于其他诗人。

与郑愁予同时代的台湾诗人早年多有漂泊的经历,他们对山河故园更多了一份怀想。曾经我以为自己是能够与他们情感相通的,因此每每阅读便有些许伤感的意味。

读到这些诗的时候我最多只有一次从故乡农村到海岛城市求学的远行,并不颠沛流离,亦无关山阻隔。是对台湾诗人的阅读增加了对漂泊的情感体验。

郑愁予被称作“浪子诗人”,他本人则对此未置可否。不过,从北方到南方,从大陆到台湾,上世纪七十年代去国,先后在爱荷华大学、耶鲁大学执教,天南地北、东方西方,最后落脚金门,郑愁予丰富的人生旅程,无不被打上漂泊的印记;他的诗则充满了离愁别绪,也难怪东方卫视曹可凡对他的专访即以《背着乡愁的游吟诗人》名之。

图片[2]-西门外:漂泊是诗人的宿命?-华闻时空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诗人有一种莫名的情感外遇。郑愁予在兵荒马乱的场景中看见听到了“达达的马蹄”,最后还有不是“归人”而是“过客”的感慨。诗人的情感通过众多意向表达,音律之美超越其他文字。郑愁予在检视他的作品时说过这样一句话:诗中的人物都是我移情的替身,带有我对生命一种无可奈何的悲悯。

诗人的情感外遇便是另一种心灵漂泊。诗人不必一定去到远方;诗人可以“思接千载,神及万里”;有的诗人还可以“穿过大半个中国”的。

郑愁予充满了沧桑感,他身上承载了太多的漂泊元素。郑愁予六十七岁那年,我在耶鲁大学访问了他,在他的办公室谈了半个上午时间。他送给我两本诗集。我感到他作为诗人的特有的“气质”,他用“性灵”来阐释诗之于万物的特殊表达。

20年过去了,我没有再见到郑愁予先生,有时偶然在某档电视节目中比如“朗读者”看到他重复讲述着自己人生旅程,那仿佛是十分遥远的事情。

图片[3]-西门外:漂泊是诗人的宿命?-华闻时空

我也已经漂泊半生。我还记得,那天采访结束后我们一起用了午餐。那时偶然提到的网络文学创作话题,如今互联网竟成为诗歌这个小众文字最重要的大众载体。

网络正以它的恣意汪洋之势激荡着一群漂泊着的诗人,他们抱桴于海。(2021、2、7)

图片[4]-西门外:漂泊是诗人的宿命?-华闻时空

附:

郑愁予耶鲁诗话

“我打江南走过,

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

沿着郑愁予先生这首”错误”的途径我来到耶鲁大学寻访诗的主人,可惜”东风不来”,残雪还铺盖着耶鲁的许多草地。

我们约在耶鲁大学东亚语言文学系见面,那里有郑愁予兼作教室的办公室。我的记忆深处,郑愁予应该是个”浪子”,并且织满几十年的”乡愁”。但是,六十七岁的诗人开着厢型车来了。

一落座便提到”错误”,郑愁予说,”错误”不是他最好的诗。但是,我还是又读了几句:”东风不来,三月的柳絮不飞/你底心如小小的寂寞的城/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跫音不响,三月的春帷不揭/你的心是小小的窗扉紧掩……”

郑愁予承认”错误”这首诗很强的音律性。它写于一九五四年,那时郑愁予不过二十一岁。但写此诗的出发点似乎不是着眼于形式。在诗的后记中,郑愁予说,抗战的烽火连天,”永久地潜存在我意识里”。

郑愁予儿时因”父亲参加抗战,随母亲转徙内地各处”;后来,从大陆到台湾,再从台湾到美国,”乡愁”更加化不开;但现在,他对耶鲁却有一种归属感。

图片[5]-西门外:漂泊是诗人的宿命?-华闻时空

“故乡是跟着我走的,文化是跟着我走的,我是个完完整整的中国人,可以完全地融入中华的文化。尽管写出来的有西方技巧、潮流的考虑,但对中国文字一定不放松,每一首诗在构成上也应是完美的”,他如是说。

郑愁予在台湾成名很早,二十二岁出版第一本诗集《梦土上》。他是台湾”现代派”九个发起会员之一,当时,覃子豪、余光中等对郑诗作”语多赞誉”。郑愁予认为,”边界酒店”是他早期重要作品。”多想跨出去,一步即成乡愁”,乃该诗”名句”。

诗人说,他的许多诗有”人道关怀”的成份,他十四岁时在北平写的”矿工”,”在人道方面就有特别的思考”。去年六月,他应邀到福建泉州”华侨大学”讲演,题目就是”诗的道德与律德”,他认为,文学是表达儒家思想的”仁”,道家的”自然”,佛家的”悲悯”。

郑愁予说他诗歌的文字受鲁迅影响,而诗的”情操”则受益于沈从文。目前,他在耶鲁给学生开的一门课便是”鲁迅的小说”。

从一九八0年开始,他和大陆的许多著名诗人、作家来往交流频繁,艾青、王蒙、卞之琳、汪曾祺、徐迟等都曾作客郑愁予家。郑愁予回忆起卞之琳一九八一年十月在他家时”谈诗的潮流、风气,谈欧美一些诗人”的往事。同年同月,沈从文到耶鲁探亲讲学,郑愁予还对他作了”录音访问”。

郑愁予也多次回祖国大陆访问、讲学,八一年参加”美籍华人作家访问团”到中国大陆作文学之旅时,来到厦门鼓浪屿探访舒婷,舒婷家的小楼给他的印象很深。而中国大陆许多诗歌爱好者是从”台湾诗人十二家”这本书中,才开始认识郑愁予这位”台湾诗人”的。

图片[6]-西门外:漂泊是诗人的宿命?-华闻时空

诗人于一九六八年挥别台湾,他是受爱荷华大学”国际写作计划”主任保罗安格尔和副主任聂华苓邀请来美的,后在爱大东亚语言系任教;一九七三年来到耶鲁,他说,在这里,什么都有了。耶鲁已成了他的精神家园。

但是,郑愁予的诗跟台湾是割不断的,他的很多诗集在台湾出版;一九九七年”错误”一诗则编入台湾高中国文课本。郑愁予谈起一九八五年到台湾”说诗”的情景,在高雄中山大学的一场演讲,听者甚众,大礼堂曾出现这样的场面:”如果从门口挤进一人,则必须从窗口挤出一人”。郑愁予说,三毛到撒哈拉沙漠带的唯一一本书是”郑愁予诗集”。

“诗不会死!”郑愁予这样说。

但是,诗歌的家园在哪里?郑愁予说,诗跟宗教是一样的。中国现代诗人写”纯诗”不太可能,因为诗人必须把情操抒发出来。

郑愁予已出版十多本诗集,最近两本是三联书店的”郑愁予诗的自选”一、二集。他还在不断的写,耶鲁,仿佛是他”小小的寂寞的城”。

然而,”我达达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

(写于2000年12月纽约,中新社电讯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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