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好友L邀我去多伦多市中心的澡堂“泡澡”,我眼睛一亮,有温泉吗?答曰:没有,是烧热的水。我不免有点失落。L也是福州老乡,他知道我对温泉“情有独钟”,便说,去洗洗看吧,体验一下加拿大的澡堂感受,它也有特色哦。L很早就从政法系统“下海”,凭借着聪慧的大脑和过人的胆识,又有极好的人缘关系,事业风生水起,生活幸福快乐。盛情难却,我随他来到了广东人开的一家澡堂。
据说这澡堂是多伦多最大最好的。我一看,还行吧,只能算是福州市中等的水平,可门票定价高出5倍不止。进去吓了我一跳,怎么像游泳池里男女“同浴”?湿蒸房、休闲房和四周躺椅的浴室正中央“泡澡”池,男男女女有所穿戴地浸在水中,有的是家人,有的是情侣,有的是朋友,边说边笑,边泡边叫,倒也干净无邪,人人习以为常。在男女有别的换装间旁,有一大开间设备豪华的休息区,躺在柔软的沙发睡椅上,有修脚、按摩、捶背等服务项目,还可观赏电视,享受点吃。由于是烧的热水来洗浴,好生让我想起了故乡的温泉。
我自幼生长在海滨邹鲁的榕城。福州市区除了全国仅有的,拥有120多条四通八达的内河外,还星罗棋布地分布着200多个大、小温泉澡堂,也可算是全国之最,省城一景。历史上,中国台湾地区与福建省的土地是连在一起的,由于地壳运动,板块分离,遂成了当今现状。中国台湾地区金门县尚有福建省政府牌子的遗址,中国台湾地区马祖岛也叫福州市连江县。两岸同宗同祖,同根同源,早已是不争的事实。福州缘起早期火山地震的劫难,留下了众多的地下温泉,形成了不少明显的温泉带。
小时候,我曾看到多处路段,因水管破裂,温泉喷出地面,许多百姓拿着装在篮筐里的鸡蛋、鸭蛋,放在上面“煮熟”。有的顽皮孩子,不听大人言,欲试其温度,结果被烫伤了。我从小和弟弟就被父亲、舅舅、表哥等带去“五一”澡堂,“工人”澡堂等去洗温泉澡,每周一次,逢年过节必去,大年三十晚上,再迟也要等排队泡好澡方归家。过去的福州澡堂虽不豪华,但温泉“汤”好,水质特别柔软,泡完洗罢,浑身舒畅,容光焕发,精神十足,那真是一种难得的生活享受。大的澡堂有分普通池,个人池,特别池(擦背服务),也有的普通澡堂则当众提供擦背服务。我印象很深的“五一”澡堂,分大池(摄氏20度以上)、中池(30度以上)、小池(40度以上)、特别池(60度以上),通常的特别池,是供浴客拧好热毛巾,最后擦干身子用的,几乎无人敢下去浸泡,但我最终还是在众人的鼓动声中,勇敢地跳下去试泡了几次。浑身通红爬上石条座上,心脏怦怦响着似要蹦出来,慢慢地缓下来后,身体顿时松软得像棉花一般。我清晰地记得,当年有一部叫《鲜花盛开的村庄》的外国影片,其主人公与邻居的一段对话:最近身体好吗?头疼。你上哪去?洗温泉。想着想着,我竟然渐渐沉沉地睡过去……那时我年少,现在在40多度的澡堂里多泡几下,都得赶紧起身喘气。年龄真的是不饶人!
温泉是上天给福州人民带来的福祉。在澡堂里面,可以看到、听到各式人等的对话交流。市井新闻,国之大事,家长里短,方言串烧,使我洞悉了民间,熟知了底层,也为日后的工作和事业,尤其是了解基层,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澡堂内可以叫吃的,花碎钱请跑童代劳即可。门外有卖“福清饼”的,莆田“软(米)糕”的,福州鱼丸、扁豆、五香花生的,那浓浓乡音的叫卖声,呼喊声,构成了锅碗瓢盆交响曲,不时还会浮现在我的眼前……过去福州几个城区都有温泉澡堂,但主要集中在“开封府”的鼓楼区,因此,它的地价、房价也最高。改革开放后,省城的郊县,如闽侯、闽清、永泰、连江、福清等县(市),也都发现和挖掘出温泉水脉,还建起相当有水准的户外、露天、室内大型温泉山庄、温泉酒店、温泉洗浴中心,既盘活了资源,又造福于民。福州是全国仅有的在政府部门里设“地热管理处”的城市。因勘探时发现有地下古城和温泉“动脉”,福州的地铁工程建设被推迟了七年时间。现在,福州已被国家当之无愧地授予了全国唯一的“温泉之都”光荣称号。我为家乡而感到无比的自豪与骄傲。
正因为有了温泉的浸泡,有了其文化的熏陶,我到哪里都会找寻它的踪迹与“味道”。在福建师大中文系写作实训时,我一到闽南漳州市就去洗温泉澡,岂知硫黄味很浓的汤水,是不能抹肥皂的,我不解其意,结果冲洗不掉,全身黏糊了整整三天。我到过广东省的从化县泡过温泉,去过四川省的攀枝花市洗过温泉,还上过台北的阳明山浸泡“泥水”温泉浴,还爬上新西兰火山旁边,近距离感受其温泉的“魅力”。温泉可以养生,可以治病,可以陶冶人的情操,也可以给人世间带来无限的乐趣和益处。我们不仅要享用它,更要科学、合理地开发它,珍惜和保护好它。人与自然和谐共存,乃社会可持续发展之要义。
福州乃有福之州。它是生我养我的故乡。“七溜八溜,不离福州”。我想念故里的亲朋好友,我更希望早日投入家乡“温泉”的怀抱。
2025年9月19日
(80)
远亲不如近邻。国人对此语不仅耳熟能详,而且深有感触。小时候,我们住在福州市鼓楼区安泰街道夏体井(后改为新权巷)的居民宅院里,毗邻福建省协和医院,下通繁华的南门兜,上行著名的风景区于山,在这一热闹且十分中心的地段,生活了30多年,感触很深。18岁我赴闽西北的建宁县插队,后上大学念书留校,直至调到鼓楼区工作两年,因城市建设需要,隶属公房的宅院才被拆迁,重新安置。从此,大家各奔东西,少有见面了。大姐16岁即上山下乡去了,弟弟18岁也随其后到了福州闽侯白沙的“五四”农场,妹妹尚小,只有二姐长期宅家当“保长”,照顾家里父母的同时,“全权”跟左邻右舍打交道。
我们这宅院是座两层的木头房,住着七户家庭。我和二舅两家住在二楼,共十口人,四间房子,吃喝拉撒都在其中,够挤巴巴的,厨房在楼下公共的空间,每户一角落。经济困难时期,只要看谁家锅里煮什么,有什么吃的,就知道其生活水平。当然,逢年过节,大人都要面子,也都要给孩子改善生活。家家户户凭各种“供应票”,让孩子们天不亮就去菜市场排队购物,稍迟,有票还买不到东西,那是“计划经济”凭证供应的年代。是时,公共开间的厨房里,可真是熙熙攘攘,红红火火起来。过年啦,蒸红年糕、白年糕、芋头糕、菜头粿,卤猪头、灌猪肠、炸鱼、包春卷,蒸糯米饭,柴火和油锅的声响,蒸米饭的香味,交相混合在一起,真是“人间烟火”的生动场景。虽然在物资匮乏的年代,大家都不富裕,但有时还是会互相“关照”,你送我吃的,我回你用的,真诚,融洽,亲如一家的气氛令人感动。孩子们更是成群结队地出去“打打闹闹”、冲冲杀杀,玩得很“嗨”。我们家的木板楼梯,经常“吱吱呀呀”地作响。楼下大人们怕孩子出去“惹事”,把他们关在宅院里,结果伙伴们全跑上来当“战场”,封我为“长官”,木地板都给踩塌了。孩子尽兴,大人也放心了。宅院旁有一棵百年大榕树,枝繁叶茂,“树须”长到了地上。有的孩子调皮地把它摘掉,说是给树老爷“刮胡子”;有的干脆爬到高高的树上,抓金龟,抓“知了”;入夜,大家则端坐在树下,静静地听福州“评话”。多么难忘的岁月,在那天真无邪,清贫干净的日子里。
在多伦多,福州老乡日趋增多,他们会经常请我去走动走动。我看到,经济条件较好的家庭,单门独户,不少都居住在“富人区”,环境自然不错,但他们似乎都是“各家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尤其在多元的国度里,受法律限制和民族风俗、习俗的影响,更是自行其是,“相敬如宾”。他们以家庭生活为圆心,以工作单位为半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逐渐形成了安逸、恬适的生存业态,逐渐告别了国内传统文化和习俗的部分印记,逐渐蜕变为加国安分守己的公民。当然,也有刚移民出来者喟叹道:加拿大是——好山好水好寂寞,好风好景好无聊。是也非也?人各有志,不可强求。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在这大千世界里,有万千气象,有芸芸众生。理想很美好,现实很骨感。我想,只要我们能正视风云变幻的现实社会,校正不切实际的理想航线,做到既“仰望星空”,又脚踏实地,矢志努力,知足常乐,我们的理想和愿景,终将会开出满意和绚丽的花朵。
沉舟侧畔千帆过,
病树前头万木春。
为有牺牲多壮志,
敢教日月换新天。
……
2025年9月20日
(81)
早晨的天空格外晴朗,满眼望去,像海水一样湛蓝湛蓝,令人心仪,又使人浮想联翩。松鼠醒了,在树林间追逐嬉闹;鸟儿来了,一鸣引来百鸟叫;蜜蜂也飞过来,在花丛中吮吸着花蕾的甘露。多伦多是座安静的城市,在那晨光熹微的时候。
虽处金秋时节,但一点小雨过后,一阵微风吹来,我已隐约感到初冬似已悄然抵临。看那枫树,有的由绿转浅红,有的已深红,有的已全部变红。其他的树种,也已开始出现枯枝和落叶。加拿大四季分明,丝毫不会黏黏糊糊,含混不清。前两天也遇上了“秋老虎”,但它不像老家福州那般,又完全回到了炙热的夏天。地理的差异,环境的造化,不仅导致人的生理认知不同,而且容易使人产生精神的迷走。
按理说,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摔打,我应该是个很刚强的人。但有时候,我又似乎显得心里绵柔,善感多愁。许是年轮节奏已趋缓?抑或人生“体验,放下,觉知”三部曲的最后的大悟已呈现?!不管如何,该来的都会来。该怎么样就会怎么样,“杞人忧天”于事无补,于己无益。
表叔从尼亚加拉小镇上来,他关心我的身体和情绪,尤其对我控制不好的血糖尤为担心,不时在微信里发提醒,并四处收集治疗“良方”,现在又面对面地分析、“敲打”我的饮食与作息问题。旋即说有事得出去一下。不一会儿,他给我买来了一部“二手”的跑步机,说让我一日三餐后即行踩着锻炼,运动不仅能促使血糖迅速转化,还能防止腿部肌肉松弛,陷入过早的衰老境地。老叔说他羡慕会写东西的读书人,实际上他也是早期的大学毕业生,而且说起话来既幽默又富有哲理。他不仅有一副热心肠,一辈子都在行善助人,而且忍辱负重,豁达大度,仿佛天塌下来都满不在乎。他的言行举止很能感染、感动人。我和他认识26年了,除了头发变白,步履放慢,时有瞌睡外,他似乎什么都没有变,特别是他的思想和精神状态。
大姐告诉我,弟弟在福州,最近摄影水平好像大为长进,他的公众号有几十万人的点击率,并把他拍的视频照片递给我看。我很欣慰。他是我唯一的胞弟,小我两岁。我们曾相濡以沫,同吃一桌饭,同睡一个炕,同上一所校,同样去插队,但他因没能多念书,际遇跟我差别较大。实际上,他很聪明,也很能干。在中学时也当过班长,在插队时还当过千人知青农场的“采购员”。他比我会干,在动手能力上尤甚。80年代中期,他靠自己工余修理汽车所得,不要父母一分钱,筹办了风风光光的婚礼,轰动家族。弟弟为人实诚,毫无戒心,善良知性。由于种种原因,这次他未能赴加参加外甥女的婚礼,成为我们五个兄弟姐妹未能在异国他乡“悉数”团聚的唯一憾事。但是,沉默少言的弟弟,能够在他中学时代就十分感兴趣的摄影道上渐入佳境,崭露头角,我也是万分高兴的。有人说,我的锋芒把弟弟给遮住了,家里的“风水”都给我占去了。是耶,非耶?有此可能,也不尽然,一切都在冥冥之中的生命密码里。不管它最终结果如何,血缘相亲,情同手足的兄弟姐妹关系,在父母离开我们之后,是最最亲密且牢不可破的关联关系!
人活在世上,正如自然界万物一样,有生存期,生活期,生长期和生命期。我们都离不开起码的“空气、阳光、水”的滋润、滋养。我们都需要外部和合、和谐、和睦的环境给予,我们也离不开相亲、相爱、相励、相助的同舟共济。人是渺小的,在历史的长河中微不足道。人又是伟大的,在他短暂的生命中,他也会做出“惊天地,泣鬼神”的豪迈事业,也会在各条战线、各个领域“开疆拓土”,为人类做出不寻常的贡献。当然了,更多平凡的人们在悄无声息中,正默默地为整个社会垫基培土,构建着赖以生存环境下人间的“盛景”。
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时常有人,有媒体在发问,在探究这个现实而未知的人生命题。其实,它不仅是人生,也是社会、历史和哲学的宏大命题。出生不由己,奋斗靠自己。“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久有凌云志,志当存高远。脚踏实地,努力奋进,坚韧不拔,辛勤劳作,在希望的田野上,一定会获取甜美的丰收之果。
屋外的声响越来越大。我伫立在门口的阳台上,看“车水马龙”在交错中行进,他们正赶去上班;邻居的孩子背着书包,大人牵着她的手坐上车,他们向我微笑着打招呼。蓝蓝的天上,朵朵的白云,轻轻地飘过来,飘过来了……
多么美好的早晨,多么充满诗意的晨曲,多么让人期待的“越来越好”的明天!
2025年9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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