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淑清‖俗对子的耐性(短篇小说)

图片[1]-燕淑清‖俗对子的耐性(短篇小说)-华闻时空

十二岁那年,不知谁起哄,颜霓被老爸单位领导看中,硬是把他儿子刘达与她拉关系。缘由,她家院大门每年三十都贴对子,而且都是自己写的。年初一也总会有一个男人站在那里细细品味,说是不肖一顾倒不如是在细嚼慢咽年滋味喽,咂咂嘴、搓搓手、眨巴眼圈住红对子。

乍看,总觉怪怪地有一种咽不下去,吐不出来的感觉。一个大爷们虽然外表有点派头,四个兜蓝布中山装第一眼就打眼,一看就知道是大城市商城的名牌。似乎欣赏这院子的气氛,我总不能爱站在别人家门口,伸长脖子看什么?有点失态,有些不可礼遇,让人懵懂直咋舌头呗!颜霓赶紧回屋,把老爸拽到院子里查看明白。

“老爸您快出来,看看院门口是什么人?脖子伸得挺长,不知找什么东西,有点怪怪的。”

赶紧走到门外,一看立马与人家打招呼,笑呵呵一副恭敬的样子。

“稀客,稀客,队长快进屋坐坐。”

“爸爸,您不管谁都说话,打个招呼也得看清楚他是哪儿来的人,想干什么

么啊,莫名其妙可不待见?”

“老颜头,这春联是谁写的呀,字墨联文还挺好,我只是看看有些喜欢,不是买的吧?”

“啊,是我四闺女写的。”

眉开眼笑,连脸上皱纹都抛光了。颜霓一听哭笑不得,知道有人夸奖他自家四丫头,老爸,总表露心尖都开花的模样。颜霓有点不怎么自在。她知道了这位领导是老爸矿山汽车队刘队长,不是瞎转悠,有意无意总爱路过家门口是有大目标了嘞。看他的背影走向矿区中学,再一看恍然大悟,自己同学小圆家和自己家是邻居,绕道去走动就想碰见小圆的爸爸,老矿长打声招呼,说几句有关矿里的大小事喽。一个面无表情,一个眉峰撇捺张扬夸夸其谈不拉闸门,最后还是小圆走出来打圆场。

“爸爸,您进屋吃饭吧,奶奶都等不及了,饭菜凉了。”

失态,礼节不瞻前顾后。刘队长也觉得自己有些冒失,急忙拱手满脸堆笑。

“打扰您们家吃晚饭啦,我只是看见矿长能说几句有关矿里生产运输活安排,在工作时间难得碰面。”老矿长才露出一丝笑容。

“我知道这些事等待解决,你不用担心,明早你可以破例参加矿作业,系统整理好一个文件。”

挥挥手转身进屋,小圆朝颜霓招招手,眨眨眼睛滑稽一笑。颜霓看见刘队长急忙摆手,特意往学校操场走去,表白自己只是晚饭后遛遛弯。

图片[2]-燕淑清‖俗对子的耐性(短篇小说)-华闻时空

一瞥,夕阳红着面子焕彩。操场东面,山溪两旁那一排枫林树,灿烂得宛如一幅五彩粉墨,熊熊地矿火在山头燃烧。矿石晶莹剔透反射出的山光,这可是颜霓爱在晚照时,走出家门最大的奔头,一边走还一边哼哼:“山里孩子心爱山,山里红果红又红……”

眼前浮动着摘山果的乐趣。决定这个星期天邀小圆到大山,矿场的周围山坡采山野东西,就是不知道她奶奶会制止不?怕有风险这也是老人口头语。自己的老爸是矿工,小圆老爸可是这儿第一任老矿长。能和他们家做邻居实打实地感谢老矿长宅心仁厚,一个老革命老共产党员的初心吧。正赶上老爸矿工年龄已满十年,这儿又空出一间房子,矿长正准备安排什么人住?房产科的老科长也犯难,颜霓老爸就找到科长反复强调自家人口多,孩子都到上学年龄得搬出大山沟。

“听说二街道有间空房,我们家和老矿长老家是一个村子的,能不能通融一下,这可是矿工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犹豫片刻,深出一口长气。科长拿起电话直接和矿长说了,老矿长沉默一会说:“颜师傅说的是实情,这个事你有权力自定。”

人之常情,话里常态。一句颜师傅一辈子感恩戴德与山村老乡土的近邻,颜霓便和他女儿小圆就这样做了同班同学。年复一年三年过去了,每到年关写对联时颜爸总让颜霓多写两幅送人。

“单位领导看重你,想拉个娃娃亲。”

“老爸,都什么年代了,还想娃娃亲真不可理喻。”

什么年代了,耍戏法一样大人、小孩起哄。颜霓开始并没有在意,只觉得

可笑。她嘻嘻接茬擀皮甩面子,三姐包饺子,妈妈置办大年的零食。

“什么年代都一样都有自作聪明人,不知道绕的什么肥肠子,递溜蒜卦。”

“不想多说什么啦,这本来就不是老爸的错。刘队长也是一个热肠子父亲,

想给自己儿子找个会写对子的童养媳妇,时代不同喽,就是急了点,他可是老爸的顶头大领导,不好得罪呀!”

八字没一撇,当真了。自家门前有一条小道直通中学,从此就多一个绕路而走这条路的男学生。上下学有时还往院里张望,大眼睛滴溜溜总盯院子大门两旁红对子,门玻璃内有一幅布画,是用小石头黏着一个“福”字。点点头又摇摇头,有时还自言自语不肖一顾。

“有什么好看的不知道,就是符合爸爸的喜好罢了。”

“你懂什么?你要是真喜欢,我可就烦了。”

识相,不用掰扯。刘达是68届学生,平平淡淡一碗白米粥,就是靠老爸的职位工资高,吃穿赶时髦,大字写得不是潦草,而是一笔一画像小孩子刚学走路扭扭歪歪。他老爸望子成龙,可惜矿区这儿压根就不栽梧桐树。只是颜霓家门口的一棵大杏树倒真招惹了刘达胃口,春天开花季节时不时溜进院子摘几朵闻闻,还能念叨一句诗,用来提高身价。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下面是什么?我忘了回家得让老爸再教教。”一面抓耳挠腮,一面嘟嘟囔囔舌头根发硬。

“一天总念叨这些古人的话,活着太累了。摇摇头再回回头一天来回四趟走够数了,与老爸也有了交代。”

图片[3]-燕淑清‖俗对子的耐性(短篇小说)-华闻时空

秋红时,那棵大杏树果实累累太打眼。金黄金灿灿地果实一大堆表白自个儿,咱们才是炎黄果实炎黄色韵,是这矿区的山滋味,浓缩不止乡土口味,还有思乡淡淡的酸楚。这个刘达的老家和颜霓老家一个县,山里的东西有太多相同之处,这棵杏树,又招惹了刘达的嘴巴子一个劲吧嗒嘞。时不时溜进院子,装着顺手牵羊的样子,专挑大个的急忙揣进裤兜,口里还塞进一个险些噎着,脸憋得通红。

“真甜,这点老爸的眼光还真准。”

吃着拿着,脸红是噎的。颜霓几次想冲出去挖苦他,都被老爸拉住。刘达知道这家人不会阻止,得意扬扬边吃边吧嗒口味,遇到他的同学还扔几个,一起嚼得津津有味。同学们当然借题发挥取乐子,还直眨巴眼睛笑。

“我们借您老子光,可不是入室抢劫,哈,哈,哈。”

此地无银三百两,这群小子吃便宜,世俗之外下巴颏一个嘻乐,往上翘而已。一直吃了三年,杏树年龄大了十五岁,树冠若似一把特制的大伞,已遮盖房顶铺拉拉一大片。树干四周曲折中间有一个老坐墩,已没有人能记得清它是怎么形成的。春风荡漾满树白花剔透素雅,风韵妖娆是颜霓最心动的眼光,正是她的小书房座位。门前杏花洋洋得意随着风儿、燕儿叽叽喳喳,爬上爬下爬过乳牙脱落老根,爬到月亮弯弯,垒一个小书台蹭到院墙豁口。颜霓半卧树干、在树桩子间读书,脚尖耷拉一个劲荡秋千,有一群萤火虫星星点点,笑之门上雨搭平台下面还有一个大灯泡照亮。读书看小说、念诗、看星宿,坐在树中间外人是看不见的,树干上滑动的月牙,挤满颜霓天真的日记。

没有人打扰,只有妈妈知道,妈妈喊:“四丫头快下来摘豆角。”颜霓跃下拎起柳条小篮跑到院子房后豆角架,亏得繁星照耀人小眼尖,摘了几大把大白豆角,顺便大葱白嫩的表白。这是老妈明天早起炖豆角,准备哥哥,姐姐上班的饭盒马虎不得。下树太着急蹭出血块斑,自找的也不能说疼。晚自习课在树杈间看课外书,念念小诗,那是自己的活法。亏得那时小女孩多历练,才能手脚利索也锻炼了心智,从中感觉出老母亲的爱就是一团团树胶,粘在手、碾住伤痕。

时光溜溜不打紧,倒是经常看见刘达在树下闲转悠,有时忍不住笑出声,他一阵风逃了。颜霓早看出刘达在自家门口读对子时,眼睛是干净的,心地是善良的。每年红对子颜霓绝对是不会亲自去送的,都是刘达老爸来拿,随便夸张一下也不觉得应该还是不应该,反正老燕一家的口碑从他嘴里吐出都是正点。

自家有自家的活法。院子里养了一只大公鸡,翅倒立五彩缤纷,非常可爱这是她自己喂大的,感情第一。总围着颜霓转,谁要是靠近,它一定用嘴去啄去追,嘎嘎声闹得小猫小狗都不敢瞎转悠,倒让刘达他老爸看中了。

“燕师傅这只大公鸡卖我吧,多少钱?”老爸一听赶紧说:“你抓走吧。”“那可不行,是你老闺女养的,十元吧。”

掏出一张,流行世面最大票放在院子石凳上。那时工资才三,四十元,颜霓老爸倒是心满意足乐颠颠拿起大票,正反面一个劲看,还抖抖听声。颜霓赶紧说:“老爸不用翻来覆去看,是真的,一个队长这点身份是不马虎的,别叫邻居看见当笑话传。”

确实觉得十分烦闷、冷清有些不痛快。好几天眼前总有大公鸡五彩羽毛扑啦的影子。早上刚睁眼一个仿佛大公鸡的花羽,大嚼晨光的喜鹊站在墙头,颜霓招招手:“你回家嘞,太好啦,你可常来往啊!”

杏花树的甜味引起刘达的高弹跳,倒让这个小子学会了蹦高,上蹿下跳个头猛长,不经意一下子长到一米九。颜霓看他的后背笔直,这小子头脑和他脊骨一样不打弯,要是学学打篮球应该有些出息,嗨,瞎操心什么?刘达大颜霓三四岁,六八界68年先下乡插队。看不见他一个劲绕家门口,颜霓满不在乎,觉得清静了许多,不用再担心大黄杏被摘,被糟蹋啦!何妨门对子的对面之人是老还是小都不见嘞!多读唐诗宋词,多仰头观察那些古文与天文地理,多一个理由让自己走出大山沟,本来自己就是生活在人世间底层,矿工的女儿,省略了自作多情,门口也清静了许多自言自语。

时间倒比绿色火车皮跑得快。七五年,刘达回城后很快结婚了,老爸的领导最后一次走到颜霓家门口溜达,特意说:“不好意思,儿子刘达不同意了,找到一个随便吃细粮粮站的高个子女子做妻子。”

大米、白面可比黄杏实惠。老爸回来说了,有些不得劲,颜霓赶紧补缝一乐。“谁认这个娃娃亲,别自作多情了,不知自己腹文空空,给我研墨手都不灵活,压根就是一个笑话,既然是笑话,就是一个说过听过一笑了之,一笑泯恩仇的笑料,何必在乎。”

多事之秋,变幻莫测。此时同学小圆和老矿长爸爸已调离矿山,远走他乡也不知道是高升还是另有安排,世事难料。颜霓还是挺想念小圆倒是真的,和自己没有那些世俗之见的隔阂,小圆还挺亲近的。几天后,突然有一天三姐有点神秘。

“粮站有一个开票员想见你。”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没有工夫。”

“那我们到粮站买粮吧。”

知青回城已是大姑娘,老爸老妈年纪大了,总是三姐去买粮,颜霓刚参加工作星期天应该去的。那时还供应地瓜,土豆等,三姐一个人拿不了。进了粮站一个开票员立刻站起来毕恭毕敬。

“这就是你四妹吧,怪不得公公一家人总夸你,这个月给你家多开20斤大米吧。”

“谢谢”没有多说一句话,颜霓只是笑笑算是回礼。

这个开票员随即说:“只有一个条件,就是给我们家出对子,老公公这些年退休在家一直练习墨字,就是总念叨,总抄报纸的对联实在没有意义;第二个条件:粮站有活动得帮忙给领导写写稿子,领导还真有意让颜霓到粮站上班?”

天方夜谭也得有仙根,口实。粮站实属商业局,矿山可是冶金系统大国营,颜霓可不是见便宜就忘乎所以的人。吃人家的就得无条件帮忙,那倒不用犯难,她本来就是矿里内刊通讯员,每月多吃那些细粮倒也非常划算,老妈,老爸一家人都高兴。多月下来三姐说了实在嗑,解了困境。

“人家不愿多开了,说你见人家丈夫也不说话,也不看一眼。”

说实在的,这么多年过去,又没有什么接触,颜霓已经不记得刘达是什么样子呀?她的女人倒挺开通、精明、明事理。每月只是凑个整数,她倒是轻松了许多,也不想为他们写些什么嘞,传、叫不到场,面子随白米撤出。那年头大米白面,多买百、十斤颜霓还真感谢这个娃娃亲,还记得自己是谁?这是借自家门对子的光,还是咱家门前粘着鹅卵石“福”字打眼呗。是小时候山壁间一小块残留的《岁时记》选择了时机,时机选对了人,这是祖训赐给颜霓的自学底气。

图片[4]-燕淑清‖俗对子的耐性(短篇小说)-华闻时空

矿山缝隙生存最多最美的是山枣荆棘,与矿工一个秉性。吃苦耐劳与果实昭然成一颗颗红丹,酸甜都在其中沉浮。一座矿山养育了方圆几十里内外周边老百姓,这方圆之地大多数老百姓也就成了矿工,他们的儿女也自然而然有了小矿工之称。虽然地面小,四面群峰林立,只有中间一块平地,地下冒出的山泉水打这经过,绕来、兜去沉淀到於泥河,徐达一个大脚印后渗下,马踏流星像一个大漏斗永不止休。老一辈的念想,这之间信息相隔十万八千里,不是铁轨有这么长,而是家门与家门悬差两千年对子连接在此门中,老爸,爱和颜霓啰嗦。

“四丫头,不要忘记祖训,这儿族谱两边对子里可有大学问,一般人看不懂。”

“好喽,四丫头替你在脑洞保存,有黑洞口那么大。”

图片[5]-燕淑清‖俗对子的耐性(短篇小说)-华闻时空

80年代初,冶金系统《论社会主义经济方向》颜霓得了一等奖,靠自己的文才走出那道山坎,到省城国营大企业做了一名内刊编辑。矿工的身份变了,但痕迹一直带着,与矿石一样耐得风雨。自以为的乡愁早已拉锯在杏花树墩间斑驳,那杏花树动迁时锯了,老房子一码倒塌走进时间空洞,树根比磨盘大,也落到树雕贩子手里,不知在哪家客厅当宝贝供着,留守在家的弟弟还挺高兴,矿山倒闭已十年没有生活开支,明摆着说事。

“这回动迁一棵树都给钱,你们都已远走他乡,是我一直陪伴它们,回报我也是天经地义啦!”

兄弟姐妹没有一个人拖泥带水,有什么想法,一致同意到公证处签名房产合同。矿山故事与旷古流淌山泉水圈进了太多岁月糟粕,有的已和泥没有样子喽!山间那股残阳在大山那条裂缝之间晃来晃去,一道乳白沟晕,在学校身后哗哗地拐跑鹅卵石,大暑寒气夜未隐一丝冷气弥漫,颜霓与同学小圆同几只蹲崖喜鹊曾经采摘过野菜,随便采集野花日记美的词汇,还时常拉拢几个女孩尾随一群蝌蚪嬉戏,影子排成方阵那么透明的东西,总为那么多小精灵出身着迷,同学们嬉闹的岁月渍湿热。潜入水中去追寻,游进山池观摩,总去瞧瞧长大了,变成大蝌蚪就是青蛙的形象吧!

天有不测,风云无法把握。一天,突然发现那个小水沟被填平了,气得几个女孩大叫,不远处有几个男孩气势汹汹好像在打仗,见颜霓来了那个娃娃亲急忙跑过来说:“颜霓,就是这几个坏小子把水坑填掉的,我已教训了他们。”

颜霓一看那几个坏小子浑身上下都是抹了不少黑泥巴,也无话可说了,只是朝那个娃娃亲扔一句:“少管闲事,让您爸少操点心。”

多此一举,不受待见实在委屈。刘达满脸不情愿地走了,频频回头。圣水地下之泉不单甘甜,还那么滑润,洗澡可次第增颜值,一如桃花漂泊。沟边红枫弯腰俏了不单是肤肌,还有童年的乐趣,在此洗浴恍然天池名来历。山乡水落下初红,矿石缝隙泥土出没桃花尺英尺,诠释家乡名字见证早时的样子。长成大女孩后颜霓虽然不再去露天洗澡,但也爱去转转,有一次发现这个娃娃亲在那山池里洗澡,她就再也没有去过,而今天池已圈进私宅,地下水走暗道。多年后不逮老日子,心存杂念七七八八,暗自回忆喋喋不休喽!

“三姐。山水池子哪去了?消失得干净无踪迹?”

“听说被一个大款引进家宅,有钱能使鬼推磨。”

山石,已破烂不堪,山水,已不知走向。只是颜霓那一辈,生计维艰的年轻人都流落他乡打工,求学,只有少数人留守半秃、半废矿石之间与一块凸凹地掰哧。一个老早间职工俱乐部,一个娱乐广场。每当颜霓回娘家也总爱沿着当年的粮站原址转转,粮站早已不存在了。一片高楼大厦健身器排列,一排杨柳陪伴这些留守老矿工。空下那一个小广场,吹拉弹唱颜霓也会加入跳舞队,还真赢来频频眼光。一双死死盯着的眼球,颜霓知道其中就有那个娃娃亲刘达,为那年代多买几斤细粮而感谢娃娃亲,为石联,用对联不成熟的汉字篆篆感慨时光的贫乏。

“冰果5分钱,冰果5分钱喽!”

世事难料。娃娃亲的媳妇下岗后也推上冰果箱子,在俱乐部门前吆喝。颜霓每次回家探望父母时,爱去广场溜达,总爱买几个分给自家姐弟小孩子吃个凉快。原本细嫩的瓜子脸,一双会献媚的眼毛总是扑闪出得意的内容,山村走出的妹子黑眸,一看就知道是大自然花精,绿泉水哺育大山灵妹妹,那年20岁刚出头就参加县里算盘大赛,一鸣惊人入选第一名,直接安排商业局。不知刘达他老爸啥门路,硬是给自己儿子又搭上一门时髦亲。二十一岁与二十六大她五岁的刘达结婚,还真没有忘记娃娃亲这档事,通知颜霓老爸,语气不自然。

“我儿子爱听算盘噼啪响,不同意这门娃娃亲,结婚嘞,请体谅。”老爸回来一说,颜霓哈哈一乐:“还真把自己当回事,正如我意,老爸,我解放了,您还记得哈尔滨大堂哥的包办婚姻,那可害了大堂哥一生的幸福,老爸就您心慈面软还自搭路费,一双儿女给送去,堂哥苦无诉处,中间太多故事,娃娃亲害人啊。”

此事不止苇子滩的燕子,还有颜霓记得。总为堂哥的婚姻打报复不平。娃娃亲,她一直当成耳边风。一个新时代的笑话,老爸可左右不了颜霓的心思。时间也许就是最好的解药,诗人的眼光往往都带有锋芒,不久颜霓远走他乡调转省城冶金系统内刊,再续编辑职业这档事亮底牌,还真划算。此时孵化成一片鹅毛大雪迅速结冰,不屑侈谈的往事,强化寒流倒灌,只听咚咚跺脚声。五年后粮票倒是成了颜霓收藏的累赘,一拳头让颜霓想逮住一只刺猬,用手抓,好有一个好记性。94年7月15颜霓回到矿山,是老爸的忌日,这一天也是刘达老爸的去世日。在百寨子山脚下灵车与颜霓家灵车相遇,这两家老爸同是矿山汽车队的职工。刘达老爸是汽车队队长,颜霓爸是汽车队勤杂工,两辆车都有汽车队的领导随行。两位领导同时跳下车协商,一阵嘀咕只见颜霓老爸随行领导扬手,刘达老爸灵柩随行领导眼有泪光,回头一摆手,他们的车队后退了,让路三丈。颜霓看见刘达还恭恭敬敬朝颜霓老爸灵柩弯了一躬,颜霓还是被感动了,朝刘达老爸遗像低头拱拱手。

“青山相逢,不是冤家不聚头。”

两位矿山老矿工阴路相遇,却没有看见阳间这一场变革。那时矿山还在生产,老矿工们都在大院门口相送,绕汽车队大墙走一圈,暂停十分钟,还真有老矿工的抽泣声,一个是老爸砌大墙时的徒弟,还带着白花快步跑到车前跪下磕头,感动得不只是老矿工的子女。山空白处白云变幻成的白莲默哀天像这时刻,这两个老爸嘀咕、凑一起讨论这个年该谁家写对子啦!刘达老爸满脸惭愧拱拱手:

“今年你家必须得给我黏着一个石福字。”

燕子一撇一捺,还真抬头搭手。瞭望,天云瞬息万变中好像真有字,那是天书蝌蚪文,这一群人中也只有老爸认识几行,只有老爸懂得《乡谱》说的是什么?仿佛家园有啪啪拍手声。不知道刘达矿山解体后干什么?颜霓有些心酸,不能问,问了也白搭,矿工再就业问题已使这群矿工子孙各走东南西北。岁月前沿都有两个走向,农民开的矿业挣大钱,因为他们雇佣的曾经是国有矿山职工,有一套采矿烧结技术,少数人倒成农村企业家。娃娃亲可没有这么幸运,从小依靠自己老爸生活已习惯饭来张口,工作当然是文职,企业在编职员。没有下过现场,根本就不懂采矿、烧结、耐火砖技术,命运自然随社会潮流而失去铁饭碗。刘达年轻无劳保也无法养活他一家三口,媳妇卖冰果,他出外打工混在农民工堆里,在工地盖房子瓦片中求温饱。颜霓退休后也曾到弟弟承包的工地去帮忙,为的是给上大学儿子凑学费。在北京郊区建筑工地当保管员,总觉得一双眼睛在不同地方,不同角度死死盯着自己,看看那一身工地劳动服又脏又有窟窿,有时去领材料还磨磨唧唧的不愿走,觉得眼熟,一时又猜不出是谁,大声提醒:

“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总在这儿转悠,没有什么活可干吗?”

知道工地除了农民工就是下岗工人,从心里同情从来态度和蔼,这次从心里有些反感,言语多了点挖苦。

“颜霓,你看看我,你连我都认不出来吗?”

“这么说我们俩挺熟啊,你直接说出姓名,有什么事可以明摆。”

“我叫刘达,我们是老乡,我吃过你家门前大黄杏。”猛一抬头,猛地一愣。“什么刘达,娃娃亲。”

乐了,刘达的脸红了、白了,想转身走,颜霓笑了。

“刘达站住,这几天总在这转悠什么事吧。”

“我,我”

“什么我,我,把当年偷吃我们家大黄杏子理所当然,那根筋再蹦出来,蔫巴了呀,没有看出来。”

夕阳下,他的脸涨红,工作服皱皱巴巴地无精神头,他低着头看脚尖。

“我知道这个工地是你弟弟承包的,我没有什么技术,不能运转生计,矿山改革,我们家都没有技术,我听说你弟弟现在是一个建筑工地大头头,就奔来了,见了面一看工地规模就知道你们家人不那么好说话,没敢说,我在工地已经三年了,总等你哪一天能来,今天还真等到了。”

心是有些酸酸的,自己的姐姐,弟弟那大家人在矿区里的也都下岗了,只有自己早几年调到省城,大弟考上建筑大学毕业后留在大都市,才没有下岗。

“刘达,你有什么事明说,不用闪烁其辞。”

“你知道我老爸是汽车队队长,我也会开车,我想这工地各种车都有,你能给我说说吗?”

不自主,眼圈有些长潮。谁让我们家当年吃过他批准的细粮:“好吧,你

等吧。”毫不迟疑,当晚直接和大弟说了,大弟不怎么高兴。颜霓就讲了一个往事让弟弟感慨。

“当年我们家下坎的溜冰场,那个娃娃亲还真是个顽主,冰溜子王,滑冰倒是有模有样还爱耍花样,总爱在女孩子面前逞能,我当然不屑一顾这小子,有学校体育老师指导。班主任就是从外地来学校教书的大学生,名牌大学生教小学生,本来就有故事,但此事放在一个特定年代也没有人想刨根问底嘞!

刘达不但会滑冰还会游泳,可惜这儿都是山溪、山泉、河套子、矿坑,就怕小孩随便游游嘻嘻遭遇不测,大人是没有人在露天游泳的。矿坑非常深大,非常规道老师是不允许学生下去玩耍的,这个娃娃亲倒是好手。我也是听说没有见过。是大弟弟你自己说的:有一次还救了你一回,把在坑中呛水的一个小孩一把托出水面,让弟弟感激不尽,总念叨他的好处,再游泳时弟弟你看他在才敢下水,他不在时,弟弟你也不过转转而已。”

冬天矿坑是不能下水的,奇寒无比冰凌一如刀棱。一般的孩子是不下去的,溜冰,滑冰车是矿区孩子一到冰雪天,唯一玩处,玩得不亦乐乎时常有自由比赛,也是自个组织自个取乐的玩法。娃娃亲爱溜冰,颜霓也爱滑冰板,他长颜霓好几岁,她可不愿和他凑合玩的。反正在家下坎离自家太近,等这帮大小子玩够了,女孩和小弟弟才滑冰车,溜冰,大冰嘎无拘无束历练一番,又是跳冰舞又是在踢冰毽子,高兴了还劈劈腿,弯弯腰,转转圈看谁转的不迷糊,乐子五花八门。有时这个娃娃亲趁天黑猫在树丛里偷看女孩子玩乐,有时候忍不住跑出来在冰上栽跟头跌把子,刘达老妈可不愿意,一身泥水的总是把他逮回家。学习平平根本不知道平仄的顽主,倒是这片滑冰第一把手,这里小孩都惧他,只有颜霓没有把这咔嚓冰裂声放在耳朵内。

曾为这个娃娃亲和老爸闹过:“我说老爸,你只为他爸爸是汽车队队长,你就答应啦,现在是新社会,这是不能算数的,你总让我给他们家也写一副对子,他能用篆书写对子才算数。”

当然,这也是一个刁难、堵气话罢了。现在这些滑雪车清闲在老屋,一个不当眼的角落,在无人问津地堆着记忆,一个木滑板腰杆已弓,凸凹出岁月的疤痕。娃娃亲原是父母包办旧俗气,也能让有些人念念不忘,这其中不乏显摆、无奈;颜霓不知应该庆幸自己十岁写了那几副对联,还是庆幸燕京由逃难人记录在老土屋石壁上的篆字。一地乡愁零落成一地蝌蚪文字样子,丢在楹联上颜霓才没有忘记篆字。她看见大弟的眼圈也被往事圈红了,过几天刘达就成了大弟随身司机,颜霓很高兴。没有再和娃娃亲见面,自己儿子从上海交大研究生毕业啦,她也结束了打工生活。不久她收到大弟转来的一块菱镁矿晶,精美别致。

“这是刘达给你的第一次礼节。”

知道刘达已走出打工的圈子,自己组成一个货运公司。专门做长途运输,还真不负他老爸的职务,也是一名队长。家属也搬出矿山,在城市大宅门做大事。偶回矿区为他老爸拜祭,还不忘颜霓的喜好,家里明摆着石头雕刻大件在眼前打转。捎给颜霓一个矿晶,乍一看就是睡猫,让她哭笑不得,一声长叹。

“娃娃亲啊,娃娃亲哪,还真是娃娃石头记录这山沟的宿命喽。乡土燕子们都已漂泊,只剩下不潦草的汉字对子,复杂的石俗原理这算啥乡愁,打趣有意思吗!”。

2023年,又勾起颜霓与老对子的思念,回乡兜兜转转。时光倒也打马虎眼,偶尔斑、偶尔锃亮驳哦。俗对子与俗人也算有缘分,是机缘还是借口说事,颜霓从来不放在心上,只是凭天机捡石子。老家石对子的光滑,闪耀着爷爷,爸爸头脑的记忆依依不舍。平仄弯钩挂在乡土月光处,可见老爸、老矿工脊背躬着采矿石的影子,石卵贴在胸口坠下的是心愿。当往事越来越沉重,滑冰车老套子,不计年轮太土太笨已经沉默,倒成了老家偏下屋可有可无旧杂货。

老屋动迁后,已看不到自家土冰车喽!它在老家老灶口燃成了一道烟熏火燎的往事,煮成乡土味一斤漂泊。河套石滩底色收敛烫成夕阳下的俗对子,一直漂泊石头间,自玩、自乐自个忙得不亦乐乎,颜霓有时总爱发呆,呆想什么呀,俗气的耐性啊为底气!

作者简介

图片[6]-燕淑清‖俗对子的耐性(短篇小说)-华闻时空

燕淑清,女,新浪网头条文章作者,作品发表在内刊、国内、国外文学期刊、报纸;获2022北京冬奥会“青力冬奥,聚力青春主题征文”大赛二等奖,上海第五届国际诗歌优秀奖;获共青团中央,中国作家协会共同举办的第四届“志愿文学”奖;美国华府作协主办[中文古典詩詞全球大賽]二等奖;上海第五届国际诗歌优秀奖等。

© 版权声明
THE END
喜欢就支持一下吧
点赞624 分享
评论 抢沙发
头像
欢迎您留下宝贵的见解!
提交
头像

昵称

取消
昵称表情代码图片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