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俊忠
生活在南方这座城市近二十年,没吃过可口的馒头,不是面不好色泽不对,就是口感不好粘牙。
那时候就地转业的铁道兵和他们的家属们清一色住在青砖青瓦的平房里,每间16平方米。那时候一家三五个孩子是常事,房子不够住,家家户户就在平房边搭盖起草房。
我们那一排平房住着五六户人家,就有一户是东北人姓田,一户是山东人姓刘。逢年过节,他们家常包饺子、蒸馒头,馋得我们这些南方出生的孩子直流口水。好在田家大娘、刘家嫂子大方,少不了送几个给我们这些孩子尝尝。那时候的面粉发黑,色泽偏暗,但麦香口感却好。后来有了精粉,馒头饺子白了许多,其实是淡黄,不仅香喷喷而且更加入眼了,从此我们这些南方孩子,兼有了南方和北方口味,吃着南方菜,想着北方的馒头和饺子。
母亲也学会了蒸馒头、包饺子、烙葱饼。母亲是聪明的,她不仅学会了,而且做得比她们都好。渐渐地母亲还自学成才,摆弄起油条、“马蛋”之类的油炸食品。自从母亲学会这些后,我们就再也不用东家跑西家奔等待赏食了,母亲也从繁重的挑砂石劳动中脱身出来,做起了馒头包子油条马蛋买卖。
天没亮,母亲就起床了,揉面、发面、剁馅,然后上笼蒸,等天亮了,馒头包子也出笼了。母亲将热气腾腾馒头包子装在特制的竹篮里,盖上纱布,出去卖给上早班的拉板车的、装货的工人们。母亲的馒头包子特别好,工人们干完第一趟活,坐在那休息,等着母亲的馒头包子。接近中午,母亲回来了,忙着我们几个孩子的午饭,少不了馒头,包子是没有的,因为肉是奢侈品。那时的馒头特别香,越嚼越有味,真希望每天每餐都有馒头。
多年以后,母亲年纪大了,孩子们也都有了收入,不用再辛苦起早贪黑地赶做馒头了,家里也不用保存老面。想吃馒头市面到处都有,上下班路上买几个,味道也很不错。可是渐渐地发现市面上的馒头越来越白了,据说是加了增白剂,也没从前的香,还粘牙,对馒头的渴望越来越淡,直到彻底失去了食欲,可是那淡黄飘香的馒头却刻在了我的记忆深处,擦不去、抹不掉。
日有所思,夜有所想,这天我突然发现超市的货架上有自发袋装面粉,价格也不贵,随手拿了一袋,回到家就摆开架式,做起馒头来。擀面板、擀面棍都没有,就用菜板替代,蒸笼也只好将就用铁锅了。按照说明上的方法,一步一步操作,忙了一个多小时,才坐下来,擦擦额头上的汗水,心情忐忑地等着馒头出锅。
我的嗅觉极差,医院专家说这是不可逆的,可这次却闻到了一股股从厨房飘了出来的面香。打开锅盖一看,黄澄澄油光发亮的馒头一个挨一个地等着我品尝。忍不住咬了一口热气腾腾的馒头,烫得不停地呵着气,但久违的香味从口到鼻让人陶醉。不知为啥,我眼前浮现的却是母亲的身影。我知道,其实我骨子里一直惦记着是母亲做的馒头。
我回到母亲身边,第一件事就是为她做馒头。
母亲吃着我蒸的馒头,不停地说:“好吃!好吃!”我想她是担心我失望,安慰我。可是第二天,母亲说:“你爸还要吃你做的馒头。”我又多蒸了几个,本想让他们晚上当点心吃。没想到晚餐前,馒头已吃完了。原来母亲、父亲午休起来,又把中午剩的三个馒头一股脑干掉了。
姐的外甥回来吵着要吃肉包,我就试着做了三个,没想到5岁的孩子嘴也这么刁,吃了一口就要全带走。母亲打电话追着问:“包子好吃吗?都吃完了吗?味道好吗?这孩子平常都没什么爱吃的,怎么爱吃这包子?”母亲自言自语地说:“肯定味道不错!”
我从未看到母亲如此这般眼神,闪着光透出对包子的渴望,就像我小时候眼巴巴地看着别的孩子,大口大口吃着流油的包子一样。第二天,我就买了最好的肉和面,一口气做了20多个包子。看着一盘一盘的包子,才发现太多了,他们根本吃不完。送了些给二姐和儿时朋友的母亲。吸取昨日的教训,多留了几个给父母,再三交待,别一口气吃完,要撑坏的。
可晚餐时,包子还是一个不剩,母亲说她和父亲又把它们吃完了。她说没想到我也会做馒头包子,而且比她做得还好。我终于明白了,母亲对馒头包子的渴望,是对我的依赖,也是对他们年轻时生活的怀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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