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培德｜德乡行

一方流行语，便是一方现实的民间记录。仪陇县城在未搬迁到新政之前，当地有句俗语是：“仪陇啥都缺，就是不缺德！”20年后，这句话放到新县城来说，前半句已不符实，后半句依然如初，“德”字当政，民风纯朴，德乡之行，真正让人感动了。

20世纪80年代我曾去过仪陇，时县址在金城镇。此处有山无江河，山里不见金，反倒是土地贫瘠。贫穷闹革命，从大山里走出了朱德元帅，走出了张思德同志，历史光荣，然而发展滞后。

21世纪初，仪陇乘改革开放之东风，县址搬迁到了新政镇，紧靠嘉陵江边。2025年红五月，我们来仪陇新县城一游。我们看到了沧桑巨变，更看到了初心不改。

这日一早，车驰马鞍镇琳琅山麓，朱德故里游客中心尚未开启。于是再绕道上山，车停山门外。这里是入园西门，已有不少当地老人在此锻炼身体。不需门票，我们从山峰往下行。

老石板换了新石阶，路好走一些，但山形依然。还没到上班时间，朱德同志故居纪念馆工作人员看游人到来，不等上班便也就先开了馆门，任我们随意敬瞻。

朱总的一生实在太伟大了！他的一生几乎贯穿了20世纪的所有重大历史事件！推翻满清，护法反袁，北伐革命，南昌起义，井冈会师，五次围剿，红军长征，抗日救国，解放战争，全国人大，十年动乱，如此经历，亿万人无不由衷景仰！

然而，作为三军统帅，开国元勋，人大委员长，纪念馆自建立半个世纪，没有改变，周边的环境也没增加什么高大建筑。比之其它一些纪念馆来，似乎显得局促了些。然而40多年前来看如此，今日来看依旧如斯，这便是德之所为了，更别说故居老宅。

数间青瓦平房，一台柴火土灶，在过去几千年的农村，如此家庭，实在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唯有两间用做烤酒的房屋，摆放着酿酒的木桶等工具，仿佛还述说着总司令的家世，与一般只种田的农民，多少有些区别的。

就这点区别，使少年朱玉阶读了书，终至出门走上了革命之路。如今人们来看故居，最喜欢谈的是风水，以为地灵人杰。其实，所谓青龙白虎等灵兽之地脉，在川东北的广大农村，多的是了。倘无人杰出世，那地灵不灵呢——不说也罢。

参观了朱德故居，回到仪陇县城，我们又去游了离堆公园。公园在县城嘉陵江对岸，因唐颜真卿撰《鲜于氏离堆记》而名。颜真卿在朝中时，与鲜于仲通、鲜于叔明兄弟友好，上元年间贬官过新政，受鲜于后人之请以书，石刻今尚在。

“离堆记”言朋友之情，道“笃实辉光”，其语出自《易经》“笃实辉行，月新其德”。鲜于兄弟跟颜真卿一样，都是因直言而迁徙。安史之乱，颜真卿守孤城抗叛贼而英勇就义，其高德之人品，千多年后仍熠熠生辉！

人之身殁，谁能免；人之德传，方不朽。拜谒颜真卿挥笔凛凛然之塑像，从离堆公园出来，午后我们才在城内一游。首先在滨江路朱总司令铜像前合影留念，我们者，师生四人姚玉琼、何希凡、周超东与我。

1979年，我在南部县师范教书，学生姚玉琼原新政人，这次之行，就是她安排并做的东。何希凡，西华师范大学教授；周超东，曾任南部县卫生局局长。三位学生，都已退休；我七十有五，今能与学生同游，自是喜出望外。

朱总塑像前有横匾，“人民的光荣”是毛主席的题词。时在1946年，朱总60寿诞。光阴飞逝79年，时间越来越证明着只有朱老总，方才配得上这个永远闪光的称号。

就在朱德塑像的对面，过公路侧旁，便是张思德同志塑像。“为人民服务”的横匾，一样令人肃然起敬！毛主席说：“人总是要死的，但死的意义有不同。”“张思德同志是为人民的利益而死的，他的死是比泰山还要重的。”

雄文《为人民服务》，是共产党人干革命的指路明灯。毛主席说：“我们这个队伍完全是为着解放人民的，是彻底地为人民的利益工作的。”这就是“初心”！这就是“使命”！

我们来仪陇，确确实实看见了，原新政中学已改名宏德中学，新修的县政府上面有广场叫“德园”，以“德”命名的街道和处所很多。总之，这里啥都可以缺，就是不能缺德！仪陇县人民以实际的行动，继续谱写着“德乡”的光荣！

宽敞的道路，崭新的楼房，不是我们所要看的。是夜，我们，还有原南部师范数理班的学生郑兴国和文史班另一位学生仪陇人宴琼珍与姚玉琼曾经教过的几位学生，以及姚玉琼的妹妹姚友菊与其妹的闺蜜徐荣华等人，一起步上了嘉陵江上搭建的廊桥。

夜朦胧，灯隐约，人熙攘。迎面江上清风，漫步木桥长廊，退休人无忧无虑，还有什么能比这更为畅快的呢？同行的学生的学生，生怕我脚步闪失，有意无意走在桥灯的两边，我是深为德乡之行而感动了。

颜真卿忤奸臣而贬官蓬州（今蓬安县），书“离堆”，引《易》“笃德”二字，意义深远矣。千年之后仪陇诞生“二德”，非关风水，是县域人民重德之风尚存焉。德园内有纪念馆记叙详实，此不赘述。笔者姓名也有“培德”二字，但愿己之“德”不辱此字焉尔。回成都住所，完成此文而叹。

二〇二五年五月廿日

【作者简介：邵培德，教育家、作家、辞赋家、特级教师，享受国家津贴。出生于1950年，重庆北碚人，下乡四川南部县知青，四川师范大学中文系本科毕业，先后在南部师范和南部中学任教，1998年被评为全国模范教师，2000年被评为语文特级教师。退休后，在成都棠湖外国语学校任教。2020年离开教坛。著有《培德文集》，北京团结出版社出版；编有中学选修教材《国学概览》；著有纪实文学《我的知青生活》、长篇小说《S医生与H镇》，长篇小说《别恋幽梦》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