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新写实主义、新自然主义和新主题主义看邵培德先生的《别恋幽梦》

作者:王小波

邵培德先生是教育家、作家、辞赋家、语文特级教师。重庆北碚人,早年下乡四川南部县当知青,四川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先后在南部师范、南部中学和成都棠湖外国语学校任教。邵先生不仅桃李满天下,而且著作甚丰,最新由纽约商务出版社出版的近35万字的《别恋幽梦》,可谓新奇的自传体作品。拜读后,有一些粗浅的看法:

一.新写实主义的实践

《别恋幽梦》主要描写文德惠、汪厚友、赵德成、汪秀碧、任永年、王凤梅、孙世海从文革武斗保卫毛主席、上山下乡修理地球、改革开放后跌宕起伏的命运,其间穿插了上一代老一辈,下一辈两代人的传奇故事。

整部作品充满了浓烈的新写实主义风格。文德惠是根正苗红的红卫兵宣传队员,暗恋赵德成,却因为偷食禁果,不得不嫁给了红卫兵造反派司令汪厚友。而文革后考上大学的赵德成,顺理成章和N县县委副书记的千金汪秀碧喜结连理。下乡那时,美男子任永年心仪汪秀碧,但汪秀碧瞧不起粗俗率真的人,她喜欢含蓄有文化的人,而王凤梅喜欢的正是帅哥,结果任永年、王凤梅成了一家。这暗合了“别恋幽梦”的趣诣,又体现了现实生活的真实。

改革开放带来的社会变革,使传统的宏大叙事逐渐失去感召力,文学界开始寻求更贴近普通人日常生活的表达方式。这一思潮受西方现代主义卡夫卡、乔伊斯和本土“伤痕文学”“寻根文学”的影响,但却也另辟蹊径:去理想化、平民视角、零度叙事,隐藏主观评判,以冷静、客观的笔调记录生活,让读者在原生态的场景中自行体会社会价值观和生存的意义。

文德惠、王厚友从半死不活的重庆北碚玻璃厂辞职下海捞金,先开服装店、歌厅,差点把摇裤都赔进去,后来才想到去曾经下乡的N县找钱。重庆不好吗?为什么去N县?因为N县有发小、知青战友赵德成的岳父——县委汪副书记这个靠山。赵德成、汪秀碧这样的中产阶级、知识分子家庭还是很重感情的,把赚钱的机会让给了文德惠、汪厚友夫妻——其实这里面暗藏了汪副书记的大儿子N县建设局长汪老大要利用文汪夫妻当白手套这一残酷的真相。

有N县建设局长汪老大、公安局副局长任永年的人脉,文德惠、汪厚友经营的白鹤大酒店,生意好到爆。那二年,酒店的生意一靠公款消费,在N县哪个又不买汪老大、任永年的面子?大家都懂事;二靠特色服务,所谓特色无外乎“带色”。改革开放解放了人的思想,也解放了人的性欲。那时候,祖国各地的大街小巷到处都是按摩店,而白鹤大酒店的特色按摩似乎更适合高级动物。长期的思想和情感禁锢导致人们不敢乱说乱动,而改开后人竟然变得“不老实”,就连品德高尚的赵德成也在白鹤酒店“乱摩”,这就是人性。

靠着建设局长汪老大、公安局副局长任永年的人脉,文德惠迅速发家致富,但大钱却进了汪老大的腰包,这就是没有背景的小老百姓的悲哀。汪老大垮丝后,文德惠的人生又重新跌进低谷。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早先到深圳打工的孙世海,依靠有香港财阀背景的老婆,实现了阶层跃升。汪厚友南下深圳邀请孙世海到N县投资酒店,这个事干成的代价是汪厚友患上了性病。孙世海在N县投资1亿建设金都大酒店,由文德惠、汪厚友经营。通过巧取豪夺与赵德成等人的帮助,文德惠建设的白鹤湾小区让她赚得盆满钵满,转手用1亿买下孙世海的金都大酒店。

然而,所谓富人也很难抵御风浪。5.12大地震后,文德惠、王厚友的老家——重庆北碚黄桷镇要整体拆迁,而父母却面临无房可住的窘境,更痛苦的是文德惠这个富人却拿不出现金。一分钱难倒英雄汉,考上清华大学的孙女侯思君无奈把自己的处女身献给了爱慕自己的N县领导的公子帅小子,拿到了40万借款,缓解了燃眉之急。然而,天有不测风云,老公汪厚友因病离世,女儿汪文身患重病,文德惠万念俱灭,以6千万的低价毅然卖掉自己苦心孤诣打造、经营的金都大酒店,散去千金,云游四海。

文德惠、汪厚友的商战故事是武戏,而赵德成、汪秀碧的故事是文戏,任永年、王凤梅则演绎了曲折动人的官场故事。N县的后台老大县委汪副书记因儿子汪老大出事,一病不起,最后呜呼哀哉。赵德成凭借自己的硬功夫,当上了全国劳动模范,省特级语文老师,而老婆汪秀碧平淡一生。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任永年凭县委汪副书记上位公安局副局长,却因反对汪副书记修改年龄继续留任而败走麦城。任永年妻子王凤梅则是官场老油条的代表,靠着投机钻营,当上了县教育局长,并与赵德成、汪秀碧结成亲家。512地震后,抓住重建全县校舍的机遇,受贿一套价值百万的成都房产,竟然也全身而退。

二.新自然主义的探索

新写实主义与新自然主义是一枚硬币的两面。邵培德先生以冷静、客观的态度观察和描述生活,尽量避免主观情感和评价的介入,如同科学家记录实验数据一般,细致地展现普通人生活中多姿多彩的人性。

书中有赵德成、汪厚友、孙世海、侯精明在N县下乡聚会时,对汪厚友的刻画。汪厚友话最多。他坐在床沿,总是说个不停:老子当红卫兵司令那阵,再大的官也斗过,啥子事麻得倒我。你两个没见过搞武斗那阵仗,山城重庆除了没开飞机上天,坦克大炮,哪样武器没拖出来打过!该老子今天还在农村,要不是文文,想整我,把老子惹毛了,老子不杀他一大片。龟儿子,老子,讲的就是个义气。不信,你们问问赵德成,他就是我带出去闯江湖、打烂仗的。

这样的新自然主义写作手法,把文革武斗那段惨痛的真实岁月讲得活灵活现,也把汪厚友这位红卫兵造反派司令天不怕地不怕的德行描写得淋漓尽致。

赵德成在白鹤大酒店酒饭后的随性“乱摩”是非常典型的自然主义写法,作者没有对赵德成的“嫖娼”行为作道德评判,只是细致、客观地描述了赵的这种自然行为,凸现了其日常为人师表的人格撕裂,令人震撼:小姐年轻,容貌姣好,道“泰式、中式”,赵德成弄不懂,便怯生生答“随便”。小姐抿嘴道“帅哥是第一次来我们这里,常来就好了”,边说边上前把赵德成的外衣脱了,并道“皮带要解开”。赵德成抖抖着手解开皮带,小姐笑了道“帅哥,干脆把裤子脱了,方便些”,赵德成没回答,却也褪去了外裤,躺在床上。小姐按摩头,按摩上身,一溜手就按摩到……,说“这东西咋没动静呢,是小妹不漂亮,还是不主动”。边说边脱得精光,又迅疾脱去帅哥上衣,直至脱去他的内裤,爬……,小弟弟不自觉……,刚……,小姐假叫一声“哎呀,好舒服”,那东西不听话…… ……一塌糊涂。赵德成好不恶心,便下床穿衣服,给了小姐一百元钱,出来坐在大厅沙发上,说不出心里的龌龊滋味。

自然主义认为人物的性格、行为和命运受到环境和遗传因素的决定性影响。作家会详细描写人物所处的社会环境、自然环境以及家庭遗传背景等,以解释人物行为和命运的成因。巴尔扎克在《高老头》中,巴黎的伏盖公寓这一特定环境,以及高老头两个女儿所受的家庭教育和社会风气的影响,共同塑造了她们自私、虚荣的性格,进而决定了她们的人生轨迹。

无独有偶,在《别恋幽梦》中,侯思君为了救援家人,使他们有一个安身立命之所,不惜舍弃贞操,这种行为大体是一种率性而为,但也很难从正统的英雄主义立场来进行评判,也许还会被正能量人士视为“道德沦丧”。

2009年8月下旬的某天,虽立秋已久,重庆的天气依然燥热。午后侯思君跟弟弟布置好了作业,便搭的士过江来在北碚区城南新区车站接到了帅小子,小子见到侯思君激动得一时话都说不出来,侯思君却大大方方道:“带来了吗?”帅小子答:“带来了。”侯思君说:“你是怎么跟你妈讲的?”帅小子道:“你微信里不是曾告诉过我,这次回老家是为了拆迁的事吗?我就干脆跟我妈说了,你们急需10万元钱租房子住。我妈说租房子毕竟不是安居的办法,如果你跟侯思君就这样一直好下去,我们家的钱虽不宽裕,可也拿得出30、40万元来,给你们买个二手房先住着的。”

侯思君红了脸,说:“你也这么想吗?”帅小子急了,额头大汗直冒,道:“我、我,没想那么多!我只想对你好,你无论叫我干什么,我都会去干的。”

侯思君方舒了一口气,接过帅小子递到手中的银行卡,道:“这么热的天,你先在附近找个酒店住下吧。”帅小子单独去吧台写了个房间,进屋后才给侯思君打了电话,侯思君这才从街沿绕进酒店大门,静悄悄进得屋来;房间门本就开着的,她顺手关了门。侯思君在茶几旁边的沙发上坐下,一头的汗,薄薄的浅绿单衣,隐约看得见两枚小小……。二人相视无语,帅小子不敢造次,过了一会儿才想到拿起屋里的一瓶农夫山泉,扭开瓶盖,递过去,胀红了脸说:“喝口水吧。”

侯思君注视着帅小子的细微动作,喝了口水,平静地说:“你先去洗个澡。”小子正洗着,侯思君推门进了来,也是赤身裸体。小子的……本就是立起的,此刻不自觉翘高了些,侯思君轻轻低吼一声:“到床上去!” 帅小子披了浴巾,出去了。

侯思君怕打湿长长的头发,只简单洗了洗身子,便走了出来。小子一双眼睛看着洁白赤裸的侯思君,虽说欲火中烧,却也不敢妄动。侯思君笑了笑,主动扑到小子身上,口嘴亲上,小子才大了胆,翻身把侯思君……。

猛然,侯思君推开他说:“快,我们到地板上去!”帅小子哪敢多言,看侯思君下床躺在地板上了,才猴急火燎……,仍找不准……。侯思君不得已……,侯思君“啊”地一声,鲜血顺腿滴在地板上……。侯思君看帅小子一脸的满足,而她却并无快感,却也淡定地用纸擦干净了地板上的血……。

三.新主题主义的冒险

小说作为一种文学体裁,主题是灵魂,它赋予作品深度、意义和方向。邵培德先生《别恋幽梦》可以说是多主题的作品:1.文德惠、汪厚友的故事可以解读为阶层逆袭;2.赵德成、王秀碧的故事是体制的人士奋斗的正确规范;3.任永年、王凤梅则是教你如何营造官场人脉,利用潜规则谋取仕途;4.孙世海的发财之路则是“卖身求荣”。这种多主题并行的结构,具有很大的风险。

邵培德先生说:该从何处写起呢?自己的经历写的是自己,一旦进入作品,保尔·柯察金未必就真的是他本人了。于是,把经历所见之人,所历之事,编几个人名出来,融在一起,便有了《别恋幽梦》28回,近35万字。至于小说的价值,著者只能说,人物是假名,假名未必假;故事有出处,出处未必真,全在说书人的拿捏。拿捏得好不好,是读者说了算。2023年10月,投了几家出版社,不见回音;2024年3月、4月、5月经冰凌先生在华闻时空连载,竟不料每回阅读量都在百万以上,故而才坚定了出书。

对于这样多主题的平行结构,邵培德先生用章回体的方式进行驾驭,避免读者在复杂的情节、众多的人物和纷繁的细节中迷失。以

塞缪尔·贝克特的《等待戈多》为例,这部作品主题较为模糊,有人认为它反映了人类对未来的迷茫和等待,有人则觉得它是对荒诞世界的一种呈现。这种解读的多样性在一定程度上丰富了作品的内涵。

多主题与人物塑造密切相关,它为人物的行为和性格发展提供了多种依据和方向。避免了人物形象单薄、模糊,缺乏深度和立体感。人物的行为存在多动机和多逻辑,给读者理解和认知留出了更大的选择空间。多主题的深刻性、独特性和创新性提升了作品独特的艺术魅力。作者以多主题为指导,确定多叙事的框架、情节的安排和人物的塑造,表达出对社会现实多维度的价值批判。

正如作者在《别恋幽梦》题记中说:此生何寄一篇章,完卷心情胜凯皇。七十年来磨铁杵,绣针梦觉说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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