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抗战歌曲的往事(“新四军一事”征文)-华闻时空

我的孩子郑晓林参加浙江省直机关合唱团，排练《反法西斯胜利大合唱》，合唱谱拿回家来，我看到非常熟悉，也非常亲切，引起了我和抗战歌曲的一些往事。

这首合唱歌曲的第一句是：“一九四五，你宣布法西斯蒂恶魔永远离开人间！”这是抗日战争胜利以后，由词作家鲁军重新修改过歌词的，所以歌名是《反法西斯胜利大合唱》。其实，这首合唱曲最初的歌名是《一九四二年前奏曲》，首句是“一九四一，你将和法西斯蒂恶魔永远离开人间！”

这是贺绿汀先生在1941-1942年间创作的，当时国际反法西斯战争到了关键阶段：1941年6月德国发动侵苏战争，同年12月日本偷袭珍珠港，这就促成了世界反法西斯同盟形成。歌词中“一九四一”“一九四二”直接对应这两大历史事件，这个大型合唱作品歌颂中国人民和世界人民反法西斯斗争的磅礴气势，预示法西斯阵线必然崩溃灭亡。这首歌因此还有一个名字，叫《和平光明前奏曲》。我之所以这么清楚，是因为我和战友们曾经高唱过这首歌，并且还与许多抗战歌曲有着不解之缘。

贺绿汀

（1903.7.20-1999.4.27）

1938年9月我16岁，从杭州来到上海，到南方高级中学（原敬业中学）读高中，学习土木工程预科，这个高中位于英租界区内的白克路（今凤阳路），我在那里读了整整3年。

上海敬业中学今貌

也就是从这时起，我就租住在朱践耳的家里，和他朝夕相处，情同兄弟。这个朱践耳是谁？现在许多年轻人恐怕说不出了，他是一位杰出的作曲家，上世纪60年代，有两首相当有影响的流行歌曲《接过雷锋的枪》、《唱支山歌给党听》，就是他的作品，估计年轻人的父母亲都会唱。朱践耳的家位于极司菲尔路（今万航渡路）梅园13号，是一幢三楼的小别墅，一楼有一架钢琴，我们经常在那里弹琴，我们还一起参加了石人望先生办的手风琴、口琴训练班，我学的是口琴，他学的是键钮式手风琴，他的小妹朱世珏（后改名石颖）则唱歌非常好，这个小小的家里因此经常是歌曲、钢琴、口琴、手风琴一起奏响，房间里始终充满着快乐。

朱践耳

（1922.10.18—2017.8.15）

我和石颖还参加了陈歌辛合唱团，指挥自然就是陈歌辛，钢琴伴奏是石人望的妹妹石海伦，我唱男高音，石颖唱女高音。虽然陈歌辛后面有过一段不堪的历史，但那时候的他，还是积极抗战的，他在这个时候创作过《渡过这冷的冬天》《不准敌人通过》等抗战歌曲，都是抗日救亡、鼓舞士气的爱国歌曲；同时他组织我们唱《义勇军进行曲》、《毕业歌》、《长城谣》，这些都是电影《风云儿女》、《桃李劫》、《关山万里》里的歌曲；我们也唱《松花江上》，控诉东北沦陷，呼唤收复失地；唱《救国军歌》，“枪口对外，齐步前进！”我们为谢晋元唱《歌八百壮士》，为二十九军大刀队唱《大刀进行曲》，为太行山军民唱《在大行山上》。当然我们还经常唱起贺绿汀先生的《游击队歌》。

当时的上海，已经到处都是日本鬼子，处在一片白色恐怖之中，但英租界、法租界依靠外国人的势力，暂时还是一个“孤岛”，超然于战祸之外。我们生活、读书、唱歌都是在英租界里，所以敢于把抗战的歌曲唱得无比嘹亮，我们对最终战胜日本鬼子充满信心，就像歌词里写得那样，法西斯蒂恶魔终将永远离开人间！

其实，我们那时候主要还是不懂事，所以就不怕死，胆子特别大。现在想想是相当危险的，我们住在极司菲尔路梅园13号，这条路上的76号，就是臭名昭著的汪伪特工总部76号，它与我们家的直线距离也就是几百米远。我后来知道，那是一个真正的人间地狱，里面杀了不知道多少中国人，凡是被抓进去的人，很少有活着出来的。

汪伪特工总部，极司菲尔路76号旧址

因为我们唱抗战歌曲太活跃，开始引起日伪特务机关的注意，危险就这样慢慢地逼近了。1941年11月底，南方中学地下党组织决定将我转移到新四军根据地去。那时的我还比较天真，警惕性不高，斗争经验更不足，对转移这事犹犹豫豫，我特别想和朱践耳一起走，但他当时患上了“痨病”（肺结核），需要住院治疗，一时还走不了。后来，在地下党支部党员、也是南方中学的同学薛驹、薛家骥兄弟的不断催促，甚至严肃命令下，我才马上动了身，通过地下交通站点，安全转移到了苏北根据地。仅仅过了不到十天，12月7日珍珠港事件爆发，日本在第二天就全面武装占领了上海英美租界，到处抓捕抗日积极分子。真的是太悬了吧！

我从上海来到新四军苏中四分区，最初是在新四军一师三旅服务团，上级领导看我有音乐爱好和才能，口琴也吹得好，就让我担任了音乐组组长。

作者郑明，1945年在苏北革命根据地

1942年的春夏，在战争的间隙时间，我把服务团爱好音乐的战友们组织起来，就开始排练这首《一九四二年前奏曲》，由我担任合唱指挥。当时在团里，唱得最好的男声要算男中音黄平，女声就数瞿炜了，她嗓音清脆亮丽，音域宽广，是难得的女高音。战争年代条件虽然艰苦，我们依然把各个声部分得非常专业。到了1942年底，苏中四分区新解放了悦来镇、三阳镇和海复镇等地，我们组织慰问演出，就演唱了这首合唱曲，当然还有其他节目，鼓舞同志们的士气。

这里还有一个与合唱有关的故事。1945年，我的好兄弟朱践耳也来到了苏中军区，在前线剧团搞音乐创作。那时，我既在苏中公学担任政治部总俱乐部文化干事，又是前线剧团的音乐股股长。在宝应县的一个大庙里，朱践耳写出了他的第一首合唱歌曲《英勇的红军，向你们敬礼！》（陈思词），我呢，就组织排练和演出，并且还是由我指挥，这首歌曲在部队演出效果非常很好，我们兄弟加战友的情谊，在战争时期有了一段美好而难忘的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