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鱼(三)

图片[1]-钓鱼(三)-华闻时空

作者:海西

秋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打在律师事务所的玻璃窗上,模糊了外面的世界。

云海坐在接访室的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杯热茶,不时抬头望向门口。这是她实习的第三周,今天要陪同陶莎接待一位重要客户——地产商曾命达。

十点整,一位西装笔挺的中年男士推门而入,他就是曾命达。云海起身,引导他到会客室就座。陶莎很快也到了,他们开始讨论一桩复杂的商务纠纷案。云海坐在一旁,认真记录着谈话要点,偶尔递上准备好的文件。

不知不觉到了中午时分,会谈告一段落,三人到附近的简餐厅用餐。餐厅里清洁明亮,三人各点了一份简餐,继续聊着案情。陶莎偶尔会转头问云海一些看法,云海小心翼翼地回答,生怕说错什么。

窗外的雨依然下着,但已经小了很多,天色也渐渐亮了起来。从餐厅出来,告别了曾命达,陶莎、云海两人回到律师所。云海与几个律师,在接访室玩起了纸牌游戏”升级”。他们压低声音说笑,生怕吵醒午休的人。

律师老王和小李正在争着叫牌,手里的扑克牌被捏得微微发皱。小张紧张地盯着自己的牌,时不时推一下眼镜。云海咬着嘴唇,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隔壁工位的陈姐端着保温杯站在一旁,眼睛在四人的牌面上来回扫视。新来的保安老周也凑了过来,手指不时指点着出牌。

纸牌落在桌面的声音格外清脆,偶尔爆发出”下庄”的懊恼声和”升级”的欢呼声。一局结束,赢家小李得意地洗着牌。

下午,东东处理了手头的事务,就与曹溪、董勇三人一起,到周贵正在装修的新居。

他们跟着周贵进了屋,房子里弥漫着木屑和油漆的气味。老张师傅蹲在地上铺地板,工作服上沾满了灰尘,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这地板颜色太深了。”周贵皱着眉头,用鞋尖点了点刚铺的地板,”我要的是橡木纹,这看起来像老榆木。”

“确实和效果图有出入,”董勇掏出平板电脑,调出设计图,”图纸上标注的是F-12色号,这个明显偏暗了。”

“老板,材料都是按单子进的货,包装上写的确实是F-12。”老张转身从工具箱里翻出发票,”您看,采购单上也是这个编号。”

董勇蹲下来,用手指触摸地板接缝:”纹理走向不对,这样铺会让空间显得狭小。应该采用品字形拼接,才能突出房子的功能区分。”

曹溪频频点头:”有道理。老张啊,把这些都拆了重铺吧。”

老张的喉结动了动:”可是…这批地板裁切过,拆了就不能退了…”

“那是你的问题。”曹溪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我们要的是精品,不是将就的次品。”

董勇补充道:”墙面处理也有问题。设计图要求做肌理漆,现在只是普通腻子找平。”

老张看着记满要求的笔记本,手上的老茧蹭着纸页沙沙作响。工友们默默停下手中的活计。

秋风卷着落叶从没装玻璃的窗户钻进来,扬起一地木屑。夕阳把所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老张数了数剩下的地板,不够重新铺了。他摸出手机,给材料商老刘发了条短信:”再送三十平F-12地板…对,还是那个色号…再加五桶肌理漆…”

几人出了门,曹溪说周贵心太软,对装修工太好,装修公司太宰人,他的房子跟周贵差不多的面积,前年装修花了七万元,不及周贵十五万预算的一半。

周贵要是与曹溪讨论,包工不包料,起码省五万元。曹溪装修房子,夫妻两人到建材市场买材料,店铺鳞次栉比,让他眼花缭乱头昏脑涨。找一家品牌综合店,五金配件,洗浴用品,地板油漆,林林总总,每选一件,老婆都与店家讨价还价。忙活了大半天,什么都没谈妥。曹溪就列一张表,材料、数量,也不还价,让店家装货。老婆就骂骂咧咧,说他“猪头脑”。货装上了车,计算出货款总价,要开票了,曹溪说打七折。与店家争争吵吵,老婆唱红脸他唱白脸,说服了店家,总价七折买了。曹溪得意地笑一笑,这叫“折服”。

四人在小巷的沙县小吃店,吃了拌面扁肉,东东、董勇跟人约好了打麻将,匆匆告辞。

董勇、东东两人到了陶莎的律师所,接访室的方桌铺上绿色台布,陶莎将麻将牌哗啦啦倒在桌上。洗牌时陶莎的玉镯磕碰出清响,东东盯着她手腕发呆,她揑了他的手。陶莎有些走神,赔和了一把,心情不悦,面露难色。

东东又自摸一把,不敢看陶莎的脸色。接到曹溪的电话,请吃宵夜。东东推辞说,他走了打麻将三缺一,这样不好。曹溪说,等你们打完麻将,有几人来几人,就在阿肥大排档。话说到这份上,就客随主便了。

东东就请陶莎、云海,吃宵夜时一起去。曹溪是谁、为什么请饭?不久前曹溪两夫妻吵着要离婚,东东、董勇去劝架,闹腾了一晚上,还被他老婆打了。曹溪过意不去,就请他们吃宵夜。

东东就将劝架的事说了,“他妈的真倒霉。他们两口子早不打晚不打,我们一去劝架,他们就打起来了,挨了他老婆几拳。”

“那是‘花拳’啊。找打还逮不着机会。”陶莎用纸杯给两人倒水,“你说反了,不是你去了,他们刚好打起来,而是他们等者你们来才打。一是打给你们看,二是要打也只是打你们,不打老公。”

东东说,“小心报应。以后你跟老公打架,没有人管你。”

曹溪老婆说曹溪有外遇,开始东东还不信。东东喝了一口水,绘声绘色地说,“那天一老汉到报社投诉,嚷嚷着叫骂‘曹溪曹溪,不是东西‘。他神经兮兮的,一进接待室,反手把门关上,说‘丢人,丢人,真是丢人。’我问他什么事,他还是唠唠叨叨‘丢人,丢人,真是丢人。’急死我了。好不容易他才说要去告曹溪。”

原来,老汉有一个女儿,今年刚刚十九岁。半年前,他的女儿在曹溪的画室学国画。前一段,听人家讲曹溪经常带他女儿出去吃宵夜。他问女儿,他女儿开始不承认。打她,她才承认,但坚决表示非曹溪不嫁。他劝女儿,曹溪的儿子都十几岁了,而且曹溪还有老婆,怎么能嫁给他?他女儿就是不听,说急了要去跳楼……现在一个人关在房间里,也不吃饭。他问我能不能告曹溪?我说这事法律管不了,要告只能去曹溪单位找领导,再找一个女儿的好朋友劝劝女儿。他一听,呜呜哭了起来,弄的我手足无措……好不容易把他劝走了。

云海说,“真是‘清官难断家务事’,这种婆婆妈妈的事最‘婆婆妈妈’了”。

打了第三圈麻将,陶莎都没和牌,陪和了一把后,运气都没有了。汗珠顺着她的太阳穴滑到下巴,她掏出粉饼补妆,粉扑扬起细雾。

云海感到曹溪有点花心,这也许是画家的职业习惯,但他也是一个有趣的性情中人。

董勇说,“前几年,曹溪办了一个气功班,自称是‘左慈在世‘……左慈是古代的一个方士。有一次与曹操喝酒,从铜盆中钓出一条松江鲈鱼。曹操要杀他,他就跳到墙壁中不见了。曹溪学左慈,也在学员面前表演‘空手钓鱼’。还说这是‘意念移物’。”

陶莎话里有话,“你们这些钓友,都是‘空手钓鱼’啊。怪不得我姐对你不放心。”

董勇继续说。后来有人说他“空手钓鱼”是一种魔术,“意念移物”是骗人的把戏,曹溪办班是为了骗钱,曹溪是个骗子……曹溪就被关进了看守所。

警察问他,左慈会穿墙逃跑,你怎么不穿墙逃跑?这时候老婆要跟他离婚,他痛哭流涕,对警察说,不放他出去,他就会妻离子散。并表示痛改前非,重新做人。

警察说,你不是会意念移物吗?我兜里一百元钱,能移到你兜里,就放你出去。曹溪说,我不会。但有人会意念移物。警察问谁会?曹溪说,有的官员,把国库里的钱,几百万几百万移到自己兜里。警察说,你再胡说八道,小心罪上加罪。曹溪说,这是真的。我检举出来,实名举报,你就放我出去。

警察听了,向所长报告。所长心想曹溪要是乱咬人,就麻烦了。就办了手续,放他出去。

从看守所出来,曹溪在单位灰溜溜的,没事干,就在外面办一个班,教国画,跟一个十九岁的女学员好起来了,就要跟老婆离婚。

云海说:“还真给他钓到一条‘美人鱼’,比左慈还厉害。”

最后一局结束,董勇做了一个鬼脸。保洁阿姨进来收垃圾,四人下了电梯,打车去阿肥大排档吃宵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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