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鱼

作者:海西

图片[1]-钓鱼-华闻时空

正月十五的早晨,东东开着一辆半旧的面包车,载着周贵、薛闽,曹溪夫妇,往正雄山里的老家赶。车窗上结着薄霜,东东呵着白气,”听说山里的元宵节,要比城里热闹。”

车子在蜿蜒的山路上颠簸了两个多小时,终于停在了半山腰的一个小村庄。

正雄老家的乌桕树下,他的父亲、当过小学教师的老田站立迎候,寒喧了几句。夏芳从屋里出来,见到他们拎着从城里买的海鲜,来都来了,还带啥礼物。进了屋,曹溪的太太三姑跟她聊天,曹溪等人则拎着钓具往村后的池塘走。

曹溪是常客,熟门熟路找到池塘。池塘不大,水面飘着几块未化的薄冰。

他熟练地将酒米和玉米粒揉成团,轻轻抛向选好的钓点。水面上泛起一圈圈涟漪,岸边芦苇丛里的青蛙扑通跳进水里。

薛闽却把饵料撒得到处都是。曹溪笑着摇摇头,递给他一个小网兜,”用这个装饵料,慢慢放下去。”

东东不停地搓着手,”这天儿,鱼都不爱咬钩。”等了小半天,他才钓上来—条鲫鱼。

春日的阳光透过岸边的柳枝,在水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远处传来布谷鸟的叫声,混合着池塘边零星的蛙鸣。

鱼漂终于有了动静。东东的浮子猛地一沉,他迅速提竿,一条银光闪闪的鲫鱼被拉出水面。曹溪不紧不慢地收着线,他的鱼钩上挂着条活蹦乱跳的鲤鱼。

池塘边的野花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和着湿润的泥土味。

中午在田雄家吃饭,灶台上的大铁锅炖着土鸡,香味飘得满屋都是。老田还特意蒸了自家做的腊肠,就着新酿的米酒,吃得几人直打饱嗝。

“还是乡下好,”薛闽用纸巾擦脸,“毕竟乡下的年节最像年节。”老田抽着旱烟,”你们城里人现在才晓得,过元宵要这样过才有味道。”

下午村里开始热闹起来,曹溪等人就出来走走看看。晒谷场上搭起了戏台,几个穿着新衣服的孩子正在台上翻跟头。待到戏班的锣鼓声一响,全村老少都搬着小板凳往场子上聚。东东等人挤在人群后面,虽然听不懂唱词,但看那花脸武生一个鹞子翻身,也不由得跟着喝彩。

天色渐暗时,几人来到祠堂前,游神的队伍从祠堂出发了。八个壮汉抬着神轿,前面有人举着火把开路,后面跟着吹唢呐打锣鼓的乐队。神轿经过谁家门口,那家人就赶紧放鞭炮、上香。有个小丫头躲在妈妈身后,又想看又害怕的样子特别可爱。

命达、柳眉坐着大奔,也赶到正雄的老家。带来了贺礼,一箱五粮液,一箱中华烟,驾驶员搬进了厅堂。正雄将两人领进小屋,只见东东、命达、夏芳、薛闽四人在搓麻。

夏芳说,“命达你来打,我歇一会儿。”命达就坐下来接替夏芳打牌。夏芳与柳眉聊起来,谈减肥,谈安利直销产品,谈楼房开盘。柳眉拿出安利化妆品,给夏芳修脸画眉毛。

冬夜的寒风在窗外呼啸,正雄家的厅堂却温暖如春,命达爷爷八十八寿酒宴正在这里举行。

小院里张灯结彩,临时架起的土灶台冒着热气,十几个红塑料凳围成三桌。陆陆续续有亲朋好友提着鸡蛋红糖来祝寿。

穿着崭新西装的老田站在门口,给每个长辈递烟。舅爷拄着拐杖进来时,他连忙弯腰搀扶,袖口蹭上了门框的灰。

厅堂装点得喜气洋洋,红色的气球与金色的彩带相互交织,大红的“寿”字高高悬挂,处处洋溢着喜庆的氛围。圆形餐桌上,摆满了色香味俱佳的佳肴,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老寿星端坐在主位上,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那一道道皱纹里都藏着岁月的故事。他身着一身唐装,精神矍铄,眼神中透着慈祥与满足。

周贵等人举着酒杯,向老寿星祝寿。亲朋好友们也纷纷起身,向老寿星送上祝福。有的讲述着与老寿星相处的温馨往事,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舅爷倒酒时手有点抖,黄酒洒在皱巴巴的塑料桌布上,很快洇成深色。孩子们在席间嬉笑玩耍,为这热闹的氛围增添了几分乐趣。老寿星感叹,要是有了曾孙子,四代同堂,那就是福寿双全。田家三代单传,正雄也不小了,早该要有个儿子了。

夏芳离开主桌的席位,坐在柳眉右侧,与周贵他们坐一桌。桌上的佳肴琳琅满目,酒香沉淀岁月的芬芳,在空气中弥漫。

老田过来,让大家多吃菜喝酒。指着中堂一个大“米”字,考考三姑,那是什么意思。巧了,三姑说,那是去年老寿星八十八岁生日,曹溪赠送的贺礼。“米”字就是八十八组成。本来去年要祝寿的,老寿星手腕骨折了,就改到今年。

老田说,“去年米寿——猜一个字。”命达说,这也算谜语?“米”字罢了。俺文化不高,但也知道谜面不能有谜底的字。

“不是‘米’字。去年八十八,今年就是八十九。是个‘杂’字。”周贵接着出一道谜语,“杂”字——猜一日常用语。

“这个简单,是‘十有八九’。”东东剥一只皮皮虾,“只是你把谜底谜面倒来倒去,搞文字游戏,严格说不算谜语。”

周贵瞥他一眼,再用“杂”字——猜一成语。东东略假思索,是“九九归一”。

轮到命达,他不会做谜,罚酒三杯。

“借着‘九九归一’的成语,老夫也做一个。”曹溪吸一口烟,“双胞胎做九十九寿——打一位画家姓名。”

“跟你们这帮人真受不了,酸不溜丢的,”夏芳与柳眉碰杯,“我们喝酒,不管他们。”

这个谜语有难度,大家七嘴八舌地猜着,东东突然拍桌,“齐白石。”这个答案让所有人都愣住了,让东东解释解释。

九十九就是一百减一,“百”字上面一横去掉,是“白”;中间一横去掉,是”石’”。“两人都是”,射“齐”字。周贵对东东竖起了大拇指。

酒过三巡,正雄举着搪瓷杯过来敬酒。欢迎大家光临,感谢大家捧场。猜谜这么热闹,可惜正雄不会。您们继续,正雄到别的酒桌敬酒。

接下来是三姑。她说不会做谜、猜谜,大家就让他表演一个节目。“那就唱一首歌罢。”三姑唱道:你你问问我我爱……她唱完,说“彩云追月”更好听,但没人鼓掌喝采。

三姑不唱了,跳起了自创的舞蹈,那笨拙的动作,活像在冰原上蹦跶的企鹅。夏芳忍不住,笑得花枝乱颤。一曲终了,三姑还摆了个夸张的结束姿势,额头上的汗珠,把粉底冲出了几道沟壑。

轮到薛闽做谜:
两盏红灯挂路边,枝头上下梅开先。湖边一轮元宵月,和尚尼姑隔墙看。——猜一数学符号。

东东想了一会儿,“我知道了,但第三句’湖边一轮元宵月‘,只有一个圈圈啊。”周贵说,”我也猜出来了——湖中还有月亮倒影。”

东东说,“对对对。但第四句好像不通。”薛闽问为什么?

“尼姑‘一丈青’有一丈高,”东东斜眼看着夏芳,“又是一个’丈二和尚’,墙一翻就过去了,还‘隔墙看’。和尚不急尼姑都急。”

大家哈哈大笑,夏芳拍着东东的光光头,”就你急,就你急。”

东东说,俗话说的,红杏都会出墙,何况是人——那尼姑看和尚一点不急,就还俗了。有一次,和尚碰到还俗的尼姑,“所还何还?所俗何俗?”尼姑说”还俗之还,还俗之俗。”和尚不解其意,又问”庵外何色相?”尼姑说”钟内有禅机。”和尚钻进钟内,顶上一行小字,凑近一看,只见写着”不过如此,不外如此”——大家猜猜,这八个字是什么意思。

薛闽说,“这是大杨主任的口头禅,大杨最清楚,可惜今天他没来。”

周贵想一想,摸摸东东的光头,哈哈大笑,夏芳问什么意思?周贵说,不可讲,不可讲,禅机不可泄露——我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山风把挂在屋檐下的红灯笼,吹得晃晃悠悠。

最后轮到周贵。周贵看着对面的东东,眯着醉眼出题:
“对面是个主,下面有块肉……”

夏芳说,”东东,小心狗跳墙咬走。”

周贵又说,”右边有个瓜,左边是条狗。”

左边坐着薛闽和命达。薛闽推了一把命达,”你快去咬。”东东说,”咬不得咬不得——猜什么?”周贵说,”两个字,与我们职业有关。”

薛闽说,”是’青狐’,东东,你这’青狐‘网主编还不敬酒。”

东东说,“应该敬应该敬。处长和教授的谜,堪称双璧。真是’两头母牛放响屁——牛 B轰轰’。”

月亮爬到乌桕树树梢时,酒宴散席。正雄把最后一位客人送到村口,回来看见爷爷靠在藤椅上打盹,棉鞋边落着几个没点燃的鞭炮。他轻手轻脚走到爷爷身边,忽然听见老人梦呓般说了句:”明年还回来过元宵吧?记得抱曾孙回来。”

回程的路上,面包车里装满了几人购买的土特产:一篮土鸡蛋、两只风干鸭、几包山核桃。命达的大奔驾驶员先开回去了,命达、柳眉也坐上东东的面包车。

“今晚东东要开车,委屈你了不能喝酒。”命达打了哈欠,“下个月春暖花开,‘钓友协会’成立,大家再乐一乐。”

“请大杨来,那是必须的。”薛闽打着饱嗝,吐出酒气,“大领导来了才有气场。再有曾老总的财力,柳秘书的姿色,李东东的酒量……酒色财气,要的就是这种‘酒桌文化’。”

月光照在山路上,远处还能隐约听见村里的锣鼓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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