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贝(2)
片瓦值千金
杨晓敏
乡俗淳厚,古风氤氲。卖牛买牛,凭着半片瓦片,击掌约定。
《古风》讲的是,娘患绝症,如风中残烛等待安排后事。儿子狗饶孝意萌生,不忍潦草打发。无奈家道清贫,只得将家中宝老牛卖掉。牛市上,狗饶与买牛的黑汉讨价还价,利益面前可谓锱铢必较。接下来,情节却发生惊人逆转,价钱谈妥,黑汉却没带钱,二人竟断瓦为凭,相约第二天烽火台对瓦过钱。
故事结构简单,行文干净利索,一波三折,扣人心弦。短促有力的对白,张弛有度的节奏,两个农村汉子的言谈举止如作纸上舞。事后,妻子埋怨,狗饶后悔,第二天在忐忑中至日头偏西,才蹭到烽火台。
等候多时的黑汉自荆蒿间跃出,一跃 ,一拳,一吼,一连串三个连贯动作,一气哈成,黑汉的豪爽守信之形象,栩栩如生。文章纵短,亦须波澜,方是吸引读者的制胜法宝。
结尾处,似是意犹未尽,半夜一声“哞哞”牛叫,似天籁之音,既圆了狗饶于牛的相互不舍之情,亦属旁逸斜出的妙笔。“明儿个给黑汉送牛……”一曲古风新韵,又上一个音阶,更为高亢明亮。
古人形容好的音乐作品,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今闻《古风》,可谓知音。所谓信约,非片瓦之言,而是人心换人心,方为诚信!
附:
古 风
杨彤云
娘患绝症,似炕头如豆的残灯,该安排后事了。可治病欠债,愁绪胀得狗饶胸闷,蹲草团上抱头苦思……
妻,守在娘的炕头,沉默良久,说:“明儿个蒋庄会,只有卖咱那头牛……”
狗饶惊得身一颤:“牛是咱家的宝……”
“反正俺不忍咱娘薄走!”
思虑再三,狗饶依妻之意:卖牛!
路远。狗饶早吃饭,揣俩锅饼。棚里牵牛,牛挣缰绳,叫声凄楚。狗饶嘴对牛耳:“无奈呀!”牛汪着泪随狗饶上路,边走边扭头回望,恋家之情催狗饶心酸。
到会已近午时,拴住牛,狗饶坐旁边等人问价……等到会上人稀,竟无人问津。狗饶急躁,起身吼:“谁买牛——”
总算有个铁塔似的黑汉过来问:“咋卖?”
“您说……您说……”狗饶激动得口吃。
黑汉衣襟下攥住狗饶两个手指,松开,再攥住五个手指,注视着狗饶的脸色。
“25块?”
“嗯。”
“30!”
“27!”
未经中间人,成交!
黑汉伸手怀里抓钱,愣住了,抱歉道:“忘带钱了。”
狗饶抓紧缰绳,失望。
黑汉找来块青瓦,掰两半,递给狗饶一半,说:“明儿个午时,烽火台对瓦过钱!”
狗饶卖牛心切,稍加犹豫,说:“一言为定!”
“决不食言!”
狗饶松开缰绳,拿出锅饼,递黑汉一个,吃罢,揣着半片瓦回家……
守在娘炕头盼归心焦的妻,见狗饶回来,忙挑亮油灯,热饭,端夫手里,问:“卖了?”
“卖了。”
“多少?”
“27块!”
“中!钱哩?”
狗饶放下碗筷,掏出那半片瓦。
“破瓦片能当钱?”
“明儿个去烽火台对瓦过钱。”
“哪儿的买家儿?”
狗饶蒙了:咋就没问那黑汉家住哪儿哩!
妻愕然,双手捂住脸哭了:“咋恁傻哩——”
狗饶和妻辗转反侧,一夜没合眼……日头一竿子高了,还闷在炕上思忖:“是否去烽火台?唉,去!”
妻劝他:“枉然,家歇吧。”
狗饶饭也没心吃,揣上那半个凉瓦片,没精打采地朝烽火台挪……
日头偏西了,狗饶才蹭到。四野碱荒耀眼,一望无际;烽火台上荆蒿丛生,迎风抖动,前不见村后不着店,恐惧陡然袭上发梢。
突然,那黑汉猛虎般荆蒿间跃出,一拳击倒狗饶,怒吼:“你个龟孙,咋不守信约?等得我饥又饥渴又渴!七尺汉子岂有说话不算之理!”
狗饶爬起身,不觉哪儿疼,掏出那半片瓦。
黑汉对得严丝合缝,吧唧声摔了,当面验清钱,白花花的现洋哗啦地上一扔,大步流星地走人。
狗饶喊:“哪庄儿哩?”
黑汉头也不回:“彭砦——”
狗饶欣喜若狂地颠回家,已是掌灯时分。夫妻俩兴奋得鸡叫了也没睡意,正说着话儿,忽听“哞哞”的牛叫,耳熟,出来一瞧,牛又回来!惊喜之余,狗饶和妻商定:明儿个给那黑汉送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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