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烟云从未消散》———19 76年前后的界首

(张云举)

为什么本文的笔触选在1976年?

因为,这一年国家和个人都发生了大事变。是年,中南海三位巨星殒绝而去,高层人事瞬间更迭,津京唐地区24万多条鲜活的生命魂断了梦乡。

不过,这些大事记都不是本文的指向。

本文所写的,是以个人的视角回眸19 76年,离开界首时的故土家乡。

今天,怀旧的思绪,已经嫁接到19 76年的端口上,开启了———一段"界首往事"的追剧。

(一)

1976年的界首,常常让人想到一个具有古典语境的、书面语词汇"蕞尔",指比较小的地方。界首就是这么一个恰用"蕞尔"一词与之搭配的小县。

人口40多万,与他相近的几个县的人口均在百万左右,它是同地区十多个县人口数量的垫底老幺。

地形像智利、越南的国土一样瘦、缩小版的长。土地面积66 7 .3平方公里,在全省各县行列中,也居垫底。

城区南北分别50公里左右,东西最窄处只有10公里,最宽处才20公里。

从县政府向东十多公里、居民的房子不断线就是另外一个县。

向西也是一样,县府向西不足十公里、界首师范南墙百米外的河对岸,就是另外一个省。

年轻人骑自行车,从东到西,一会儿功夫就越界。

它是弹丸之地,是安徽省面积最小的县级行政单位。它又是一片让人念兹在兹的神往之地。

界首很老,老的年高德劭,福裕子孙,其年龄可上溯到春秋战国时期。

哈!掐手一算,两千多岁啦。

市志资料和市史展馆展示,公元前539年,楚国在这里就建了养城,后讹为阳城。这是一片年轮布满沧桑的所在。

界首又挺新,新如新枝嫩叶,生机勃勃。

日历掀到1947年10月10日,界首市才建立。

这一天,解放军华野六纵十六师与地方武装挺进界首城区,国民党守城武装队闻讯弃城逃遁,解放军兵不血刃接管了城池。

随之,中共苏豫皖边区人民政权把太和县和临泉县里各取出一个鎭,再从隔壁省的沈丘县也取了一个镇,三镇合并成立了界首市民主政府。

界首是中国人民解放军解放的第二座城市,解放的第一个城市是石家庄。

1948年又建界首县。该县和市是同一套领导班子,两块牌子。

这种市、县并存的建制,与后来1 9 76年前后的情况不同。

1976年,曾同时分设过界首县和界首鎭。县政府(驻地城关人民路)下辖若干公社外,还辖城关里的一个界首镇(驻地城关中州路),该镇下辖若干居委会和张楼、夏庄和张庄等三个城郊大队。

界首县是县团级。界首镇是科营级,与公社平级。

上世纪七十年代,界首镇的镇长姓陶,是位南下的新四军老战士,慈眉善目,语气平和,一口苏北话,感觉他像个政工干部。

有那么一阵子,全国都在搞什么批林批孔教育,陶镇长要么站在露天的土台子上作动员、上辅导;要么一屁股坐到马扎上,旁听居民的讨论会。

那年头,居委会和大队都没有会议室,夏天开会就找一棵大树荫,冬天开会就找一片空旷的阳光下。

陶镇长每天骑个旧自行车,戴个麦桔杆编的大草帽,车子龙头横杆的左边,挂一只退了色的黑提包,包里装有笔记本。那本子里记着蕴存热度的社情民意,提包里装满沉甸甸的责任担当。

龙头横杆的右边系着一条干净的羊肚子大毛巾。镇长停车时候常常顺手解下羊肚子毛巾擦把脸,再系上。这样的熟练动作,让人联想到他当年从腰拨出驳壳枪,打了子弹后,又顺手把枪插回腰间的连贯、自然。

镇长的旧车,除了铃不响,其它都响。它每天载着镇长风雨无阻,一天四趟往返于自己家与居民区之间。

镇长一天三顿饭都在自己家吃,因为居委会和大队都没有食堂,也没人管他的饭。

那时候,全县城的机关、企事业单位,学校、医院等都不办食堂,全城上班的人一天三顿都是在自家吃。

三班倒的工人每人自带一个铝制长饭盒,冬天在煤炉上热饭吃,夏天掀开饭盒子直接就吃啦。

全县城的中、小学生,中午饭也回家吃。幼儿园小朋友被家长接回家,吃过午饭再送回园。老师的午饭也是各回各的家。

1952年,界首市撤销,改为界首县。1987年恢复界首市。

在界首的行政沿革这么热闹的演变过程中,解放军从国民党军接管界首这块地盘的时候,民国政府还没在界首设立县的郡制。这块黄土地分属周边的太和县、临泉县和沈丘县治理。

直到1949年10月1日,全地球人都听到了伟人在天安门城楼高呼"中华民族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今天成立啦"的宣告时,海峡对岸的中国人印制的中国版图上不但没有界首市的踪影,而且至今踪迹不生。

(二)

界首是一个平整的平原小邑。县城以外,最高的地标是堤坝、土窑和坟头,还有高压电线架。阡陌之平坦,令山里娃匪思不解。

爬到当时界首最高建筑物面粉��楼顶上,环顾四周,极目远望,天幕像一个巨大的圆穹。

圆穹笼罩下,四周地平面是一条直线组成的一个浩无边际的圆。

望尽天涯,不见一石一山。

其实,界首四面环山,只不过是山太远,肉眼看不见。

倘若以界首为中心,往南几百里才是大别山;往西数百里方见秦岭余脉牛伏山;往北纵跨华北平原的千里沃野,才能望见绵延京冀晋豫的太行山;往东笔直走,再走千余里,一直走到黄海边,也看不到一座山。那么,从海岸芦花摇曳的滩涂,乘舟坐船好多天,漂洋过海最终才能遥望日本九州岛上那群海拔不高的山。

山远等于没山。没山,就没垒墙搭垛的石材;没山,就没参天大树,就盖不了高耸的楼阁和宽阔的殿宇。

在商品流动乏顿的年份,界首老百姓和周边人一样,祖祖辈辈只能靠取粘土做坯墙,和泥巴烧瓦砖。因为没有煤炭,砖瓦也是稀有资源,所以,城乡有许多以茅草和粘土为建材的房屋。

没有山,缺少取暖的柴。没有矿,也缺乏发热的煤和炭。百姓的房子尽量盖小点儿。小房子便于严冬聚气御寒。

早些年,一位从东南沿海到界首接新兵的军官下车时,一脚踏进了寸把厚的尘土里,再环顾四周看到的都是土房屋的篷头垢面。他顿生思忖,这么艰苦的地方长大的孩子,到部队一定会是好苗子。好好锤炼,一走会成好钢。

军官好眼力!

界首兵源质量确实高。仅那一年,某野战军的一个高炮团一年提了11名士官,其中6名是界首的兵。

那一年隆冬,部队农场放塘水捞鱼虾,洗脸盆口粗的排水管被草堵住,排不出水。连长一筹莫展干着急。这时,一个界首兵脱了棉衣、穿裤衩就要潜水排草疏管。连长一把拉住他说,等一下,通信员买瓶白酒给你壮壮胆。界首兵几口白酒下肚,一个猛子下去,堵洞打开。

多少年后,那个连长逢人便夸那个界首兵叫张好保。

界首兵胆肥,力大,饭量也大,在那个部队成为美谈。

别的地方入伍的兵吃面条用碗,几个界首兵吃面条用盆,班里盛菜装饭的盆。吃包子不是以个为单位,而且以十为起点,不吃十个以上,没吃饱。

多少年来,界首人武部、民政局,一到年底都会收到很多喜报和荣誉匾。那是界首官兵在部队立功受奖,向家乡父老乡亲的回馈和汇报。

回过话题还说住房,如今生活条件好了,界首城乡居民的房屋,也都是水泥瓷砖预制板。过去的土房成了老照片,被收录到展览厅、博物馆或档案室。

闹市区,那条从外地水运来的木材和砖瓦盖的天棚街,载着民国时期"小上海"的烙印,前几年成了危房。1200多米的街长,贯穿闹市区南北,街道两侧店铺之间是青砖铺就的长廊。下雨的时候,这条砖头路,不让行人踏泥泞,给商家和顾客带来的不是迷醉惆怅,而是繁华过后的厚重无言,承载着老一代界首人对物质富足的憧憬。

木板门面上,当年的油漆全无,彩色变无色,木纹里都是厚厚的尘垢。木柱子腐蚀破败,手一掐就掉渣。木楼梯或裂或断,昔日的硬朗不再,筋骨早已钙化疏松了。

它不能再住人,不能再承载今需之重,必须拆除,这是不得已而为之。

拆房那几天,常常有些热心人呼吁,留住它,留下界首当年店前肆后的烟火气。还有一些老人也附和,不要拆,别拆断了界首昔日商贾云集的风水和财运。

但是,这条街已在风雨飘零的世事中,走到了暮年,已风蚀残年几多许啦。

后来,这块地盘吐故纳新,新建了最热点的商贸圈,也是当地青年的网红点。

(三)

界首给人印象最深的,是这个地方承平日久,久疏战阵,很少打过仗,许多城区老辈人没有见过枪戟盾矛,也没有听到过炮火轰隆。远的不说,近的如土地革命,抗日战争,解放战争,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没有遇到过热兵器的惨烈和涂炭。

没见过往往认为没发生过。因为按这个逻辑脉络的基本推演是:

当年,界首的一些人可能只守着自己的小家园,守着老婆孩子热床头。他们不关心外面的变故。也囿于当年资讯闭塞,踄足不远,加上没有互联网上的小视频,没有手机及手机上的自媒体、多媒体。如果界首某个地方打了仗,距离远,信息塞,也真的、可能的不知道。

不知道往往认为没发生。同时,还有一句绕口令般的话,即不知道并不等于没发生。

近日,欣得界首史志专家柴老师的指点,得到了一些与战事有关的史载宝藏,其文史价值弥足珍贵。

界首史志研究成果丰厚,史实的挖掘与展示,旨在以史为镜正衣冠,以史为鉴资兴邦,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元朝末年,红巾起义军头领刘福通从界首起兵攻打颍州(今阜阳)。

民国十一年,外地的一股叫"老洋人"的土匪血洗界首,城镇被焚。

1941年2月上旬,日本人打进界首境内,次日凌晨离开。(今城北几十公里外的张大桥,有阻击战遗址,建有纪念碑)。

解放战争期间,界首经三次战斗得以解放。

今天,史志界探秘界首身世的空间仍然博大而深邃。界首的史话和文档也待丰盈而宽泛。

近年来,媒体上与界首有关的故事,常常吸引着人们的眼球:

粟裕大将在界首,作战指挥所的茅草屋旧照见于报端。

国共大决战高潮迭起的节点,陈毅元帅夜宿界首西城街道张庄社区运筹帷幄,调兵遣将。当时的房东叫张伯什么灵,一位"富家之后",文革中可没少受折腾。然而在后来的媒体上被冠以了"进步青年"。

世事无常,世事难卜,世事就这么让人跟着时代的潮流而起波澜。但愿每个当事人虽经波澜跌宕起伏,但在过往之后波澜不惊。

与上述那些具有新闻性事件相伴同行的,在界首民间坊间,还有很多时光轴线上的点、面:

城区有座"文昌阁"文革被拆,至今遗存不在。但它的名号,至今仍然是界首城内地标性的专有名词。

另一片"臧公馆",说是民国初年,一个在外发达了的臧姓师长在故乡盖的。青砖黛瓦,晋派古风,盖得特别扎实。曾是解放初界首市民主政府所在地。后来,它风尘不能进,风雪不能进,老百姓可以进,至今仍在给"七十二家房客"遮风挡雨,住着好几户世居界首的本土人家。

还有一个什么堆,说是什么旧阳城遗址,系省文保单位。站在它的跟前,凭吊怀古,遥想这堆丈余大,一米高的黄土堆,曾见证过多少兵荒马乱。色斑凝重的土堆下又藏着几多远古的传说。

说不定哪一天哪一位农作的农民兄弟,农耕的时候,不小心一锹踩下去,也能挖出一群兵马俑、一片良渚古城、或另一类三星堆文明遗址来。

界首的高天厚土,一定蕴含着无限的向往与秘籍。一定乾坤无极。

市区最有名的是那座与战争有关的爱国主义教育基地"英雄纪念碑",那是纪念国民党军抗战牺牲的将士的。

据上些年纪的人介绍,这座英雄纪念碑,建于解放前,拆于文化大革命,重建于改革开放后。

初建时,选址、选日颇费心思。

选址当然选在城镇黄金地段的开阔处。那就是几公里长的商业街(现在的解放一大街、二大街、三大街)最南端,背靠颍河水,面对人潮流。这个地儿追悼先烈如山河之壮美,又益百姓讴歌中,好!

选时间,就选1944年,这是抗战进入反攻阶段,全国军民需要提神、奋劲、鼓志气。

选日子,则选在同年的10月10日。因为对国人来讲,这一天不平凡。1911年10月10日,中国爆发了武昌起义,掀开了辛亥革命的序幕。武昌起义开始,全国革命浪潮汹涌,最终推翻了清朝帝王。这是中国近代史上的大事件。这一天,被称为“辛亥革命纪念日”。

在这个纪念日破土动工,奠基兴建了界首英雄纪念碑。碑文是当时国民党战区长官汤恩伯写的,是为纪念千里之外北京苑平县"七.七芦沟桥事变"中牺牲的抗战将士。

后来文革初期,基于当时人们的认识水准,拆除了这座纪念碑。

改开后,为正视国民党抗战老兵历史地位,1994年,界首市委动议重建了此碑,碑文改为解放军上将张爱萍书写。据说,张爱萍将军在界首一带打过游击。请他题字有意义。建碑期间,界首市委派员专程赴京,请张将军赐字,张将军欣然提笔。

界首英雄纪念碑,满载着界首人的伸明大义,浸润着界首大众的尚武情怀,是几代界首人最粗壮的英雄情结和向上的文脉。

(四)

贯穿县城东西的沙颍河,是条季河。夏天汛期,从上游倾泻下来的洪流把河床和堤坝撑得颤歪歪。全县老少自发地挑灯夜战,巡逻堤上,加固大坝,确保不发生水涝。

洪水过后,河水清澈见底,孩子们光着屁股下河捕鱼捉虾。潜到水下,可以看到身边的鱼虾成群。深秋初冬,孩子们可以趟过河去,到对岸听戏看耍。

河颍河的水面之所以落差巨大,盈亏失衡,可能与它所在的气候有关。它的源头是群山,容易形成山洪。下游是平原,山洪来时,如脱缰野马,势不可挡冲进界首河段,河水就会越过警戒线。

而界首流域的方圆数百里没有山区。没有山,就没有山泉、没有千溪万涓的眷顾。界首河段的地势平坦,存不住流量。洪水倾泻而过之后,河床里的水就会变浅。

不过,在风调雨顺的年份,颍河水位还是可人的。它除了灌溉万里粮田,每年还有几个季节通航。小火轮、大帆船把南北的大米、布匹、茶叶、建材、煤炭及工业产品,过长江、经淮河运到界首。同时,运出界首的粮油棉麻和酒香器美。

除了水运,还有陆路车载马驮,把界首特产及生产创造,运到外地的火车站转运远方。特别是界首沙土地产的马铃薯,个大皮薄淀粉高,在收获的时候就装入外贸出口箱,与赋有汉唐遗风的界首彩陶等土特产一起运向海内外。

半个世纪前,界首没机场,无高速,又远离铁路,交通运输不乐观。那时候坐火车,东西南北都有好几百公里才能到达火车线。往西、北、东方向走,离界首最近的京广、陇海、京沪线都在几百里开外。往南,要走数百公里过长江,再走数百公里才能找到浙赣线。

当年,从沪杭乘火车,早上一大早上车,一天半才能到界首。先坐一整天的绿皮火车,黄昏到达蚌埠。接着,拖儿带女,拖着行李箱,投宿一夜,次日凌晨再坐上长途汽车,下午两点多才能颠波到界首汽车站。

"土公路,尘飞扬,上个厕所四面墙。不怕累,莫嫌脏,千里迢迢看爹娘。心系桑梓爱家乡,一路欢歌心舒畅。"这是一个在外地的乡友第一次探亲编的"顺口溜",虽然有点像酸诗,但他还是由景生情,由情而发,诗言志哦。

如今,界首交通四方八达,界首机场、界首高速公路、界首高铁站的人流、物流、信息流,流流粗壮欢畅。半天旅程,东可抵大海,西可达川陕,南可至闽粤,北可到京津唐。

今非昔比,换了人间。

界首地处冷、热气流交汇区,当南热、北凉气流在这里急剧踫撞,常常有大风、有暴雨、有惊心动魄的炸雷闪电。

炸雷裹挟着撕裂天幕的闪电,滚雷阵阵。有些惊雷,从铅云缝隙里砸到地面,炸得人心惊肉跳,小孩吓得嗷嗷叫。那种恐怖惊悚的天象,仿佛世界末日来临。

一夜的霹雳雷闪过后,一道彩虹悬挂东天,把黄淮平原装点的美伦美奂。

一群从杭嘉湖回界首探望奶奶爷爷的界首后生,揣着三四岁的童真,一大早起来跑到院子前后,寻找昨天夜里那几个炸雷砸地的洞坑,结果啥也没找到,无功而返。

这种惊天骇地的雷鸣,好像只有界首和远隔几千公里外的琼州半岛独有,它是各大气象台最先关注的焦点。

当南、北气流势均力敌,相持不下,展开拉锯战的时候,这里要么持续干旱成灾,要么连降暴雨成患。

好在界首地势较高,虽然小灾不断,但是大患不多。好像没有大涝。

《志书》上记载,抗战期间,国民党炸开开封花园口的黄河大堤,滔滔河水一泻千里,吞噬了豫东平原。水灾向东南,扑向皖西北的界首途中,却渐渐失去了淫威,界首庆幸躲过一劫。

1976年夏天,沙颍河上游濠雨如注,上百个大小水库溃坝,不计其数的河段决堤。界首河床水位到了极限,许多老坝岀现了管涌,险象环生。河面上不时漂过人尸、畜体。城区四周更是一片泽国。

但是,城区街道没有上水,居民小区没有进水,虽然城区成了水泊中的孤岛。

加固堤坝,干部群众心蹦到喉咙眼上,不敢有丝毫懈怠。大家疲惫不堪,却深感庆幸。

庆幸选址建城的先人,具备瞻前顾后的先见之明,具有趋利避害之大智慧。

在天灾人祸面前,时运总是庇荫界首城。

(五)

在当地,人们称"沙颍河",那是学名,它还有一个乳名叫"沙河"。

沙河水下降的月份,可见满河床里都是厚不见底的沙粒。沙粒掺和着难以数计的黄金屑片。

不管是艳阳高照,还是皓月当空,河水永远不知疲倦地㖭着两岸绵柔的沙滩。

沙滩上,肉眼可见但手指却捏不到的微小金屑碎片,静静地发出闪烁的光芒。阴雨天里,特别是朗月星空下,也会闪显出诡惑的光晕,晕染衣襟,直抵心灵。

这是其它河流不多见的自然奇观,唯沙河独具。

许多懵懂少年躺在沙滩上,枕着满河床的涟漪,突发奇想。等自己长大了,背着行囊,沿着河岸逆流而上。去沿途、去源头,去找金屑的老家。那里一定藏着很多很大的金矿。找到了金矿,就安顿下来,挖金卖钱,有了钱就有了路费盘缠,就可以把父母、兄弟姐妹们都接到矿区,一起挣大钱,让兄弟姐妹享富贵,一起供奉爹妈颐享天年。

还有的闺中小女,结伴坐在沙岸,小脚丫戏在水中,小苏手托着粉嘟嘟的嫩腮,一起托举出金色年华。瞳孔里充满着诗意,那是用筛子筛选出金屑碎片,编织出新娘的嫁衣。或发明一种吸金磁石,把金屑从沙粒中磁吸出来,冶炼出天花般的浪漫。

姑娘和童男们的淘金方式,想象丰满,收效却很骨感,一切奇思妙想都是徒劳枉费。沙还是那片沙,金屑还是渗透在沙的怀抱里,直到永远。面对沙粒与金屑的难舍难离,孩子们的能耐太有限了。

那年头的沙河水,让人们的味蕾乐呵到失语。每天下班放学后,大人和小孩成群结队,到河里挑河水回家,倒入大缸里掺和一些明矾就可以直接食用。尤其是用河水烧的白开水,冷凉后喝起来有种淡淡的、甜滋滋的水草香。

有些人看到商机,专营烧河水卖开水的营生。这样的店铺,被美名曰"茶馆"。

有意思的是,界首人喝茶叶沏泡的液体叫喝茶,而喝白开水也叫喝茶。

有些老人家吃晚饭,还叫喝茶,可能是那年头很多人家的晚饭都是红芋(地瓜)剁成块,放清水,烧成红芋汤,食用这类有汤汤水水的食物就叫喝茶。由此延伸,还用红芋片子加水煮熟吃,同样叫喝茶,叫"喝红芋片子茶"。

(六)

自建市以来,界首行政区划面积一直没有变,人口却由当年的人口小县,增到现在的8 0多万。今天全县有多少派出所不知道,但在1977年前,整个县城里只见到过一派出所,在解放一大街南头。

派出所门口的过道很窄,进不去一辆吉普车。路过门口,正门洞开,也没一个把门的。院子好像没有半个篮球场面积大,里面也没见过一辆小汽车,可能有一辆边三轮摩托车。

那光景,派出所里的民警不能叫警察。警察是中性词,没有阶级性。而民警是"人民警察"的简称。人民警察有它特定的政治属性。它旗帜鲜明地代表人民的意志,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

群众有事一踏进派出所民警的门,一声呼唤"民警同志",就拉近了距离。群众叫出的是信任,民警听到的是责任。

当年,基层的社会治安,在民警的指导下,由基层党员和民兵兼职了。那时候,全县从没听说过有人命案。百姓上班下地,城里人锁门,农户往往虚掩门扇,防禽不防偷,防止放养的鸡鸭进屋拉便便就行啦。那年头,门不掩户,没有小偷小摸的小动作。

界首在华东地区不算富庶,尤其今天归属长三角经济圈内,界首的经济社会文化,特别是农民的日子,与杭嘉湖水乡、甬绍运河两岸、苏锡常环太湖沿线,有着摆在桌面上之突显落差,数年内还不能比肩。

但界首人的家国情怀,道德操守,包括乡规民约,还是值得称道的。县志上很少查到聚众斗殴,杀人越货的血腥事件。城里人有许多名门望族,农村也有不少耕读世家,是一方响当当,叫得亮的文明礼仪之邦。

这除了大众的自我觉醒,还得益于民众的民兵管护。

每个角落都有荷枪实弹的民兵武装。民兵白天生产,夜晚巡逻,抽空训练打靶。县武装部统领民兵,用藏武于民的枪杆子,诠释了毛爷爷的"兵民是胜利之本"的政治方略。

每当县里集会,主席台下黑压压一大片,坐的都是持枪的民兵。重机枪、迫击炮,手榴缠腰、刺刀寒光震四方。

据一位当年民兵兄长介绍,他领的是一支崭新的半自动步枪,还配一个基数的真子弹。训练和巡逻后,枪和子弹摆在家里最显眼的位置,心里很踏实。这支枪,在家外是护国利器,摆家里又是镇宅之宝。

(七)

前几年,一群民俗研究的学者从省城来界首采风,发现界首人的宗族意识很强。平时,同族人群里,谁家有红白喜事,全族人男男女女都上前帮忙,有钱出钱,没钱出力。

大年初一拂晓,守岁的男人和小孩先给自家老人拜年。然后出门,专程去同族里给长者拜年。大街小巷里,都是以家族为单位的拜年队伍。哪个队伍长,哪个队伍的队员有面子。文革前,拜年跪地叩首行大礼。文革中,改为躹躬礼。如今,在农村又恢复了跪拜礼,说这是儒家传统的回归,不知是真是假,抑或说亦真亦假吧。

新中国成立前上溯至古远,界首人很抱团,真正有"团团伙伙,拉帮结派"习性。如果族里一家受欺负,同族的几十个老少爷们都会扑上去"讨说法"。哪族人丁旺,哪族人就底气足,嗓门高,腰杆硬。

如果本家门庭势单力薄,那么还有"拜把子兄弟"、"认干亲结亲家"习俗来弥补。

前者有点旧时代的江湖气,后者则有些时尚的新元素。

曾有那么几年,家家户户按计划只生一个娃。如果是男孩,就认个"干女儿"。相反,对方男孩则被认成"干儿子",如此这般的神操作,两家就儿女双全啦。

认干亲往往门当户对知根底,双方家庭同在一个平流层。据说,还要搞仪式,有见证。从此以后,干儿、干女儿的成长履历里都会有干爹、干妈的身影。干爹,干妈不是随口叫叫的,那是要认真履行责任和义务的。逢年过节,过生日,升学、入职、购房置业结大婚,干爹、干妈要对干儿、干女儿像亲生的一样,出钱出力。同样,干爹、干妈年迈养老,干儿、干女儿,也应像嫡出子女一样力尽孝道。

以上的干亲关系很绕,听起来也很烧脑。但是,它是一种挺有意思的文化现象。

说它是民俗糟粕也行,说它是一款生育补缺的无奈之举也罢,反正它是丰富民间抚养和胆养内容的一种文治教化。

界首人爱寒喧,熟人见面打招呼脱口而出,来我家吃饭吧。你别当真。这只是一种尊重问候语而已,无关虚伪之道。

界首人讲究人情世故,人际交往中有一种"推辞文化"。亲朋好友交际的时候,馈赠礼品,往往拉扯大半天。一方执意送,一方坚持推,让外地人看到还以为在打架。最让人费解的是,收礼的人一边接收了礼物,一边心怀不安,说他家什么都有,你留下自己吃(用)吧。你(送礼的人)真的不要太客气。

收人馈赠,让他很欠疚,难为情。同时,他还要想着如何回礼,还得回礼更重,以此为乐,乐此不疲。

外地人觉得,这样的推辞挺搞笑。而界首人认为,这种礼尚往来,才叫厚道。是一种极赋乡土风味的地域文化。

同时,还有"圈子文化","血脉认同",小小的县城里,谁家兄弟姐妹有几个?谁和谁是堂兄弟,谁和谁是表姐妹,谁和谁是连襟、是妯娌?不仅街坊邻居都门门清,隔着大半个县城的人也晓得。

另外,还有"悌孝文化"、"面子文化"、"待客文化"、"衣食住行等等礼义程章",林林总总,不以而足。有的是繁文缛节,不值得弘扬。有的是公序良俗,值得肯定,值得触摸其温度,体验其释义,它是界首社会的精神体现,涵盖界首人的思想观念、行为规范以及风俗习惯。 如果认真研究,可以编出一本厚厚的"具有中原特色的界首乡土文化系列丛书",或曰"读物",再配上精美的插图,一定会有看点和卖点。

走进博物馆,望着界首方志编纂的丰硕成果,仿佛看到了界首文化的大众脉络。同时,脑子跳出一个大大的问号"何为界首文化?"

"界首文化"的专业定义有好多种,听起来抽象模糊。有几位界首文化人、也是几位资深的文史学者对此的解读,精辟独到。

深奥的理论,往往抵不过一个浅显的比��。理解"界首文化"概念,恰可以用界首最常见的一种物质"砂礓"作推演轴线,更加易见内涵。

界首所处的大平原上有一种矿物质聚结体"砂礓",内质坚硬,外貌像烧菜用的生姜,小如黄豆,大似瓮罐,长相圆润光滑,埋在土里或附着河底千万年,如果没有人类作用于它,那么,它只有物质属性,永远于地于水之下,没有文化元素。但是,如果它被人类移动了位置,从甲点移到乙点,再利用或加工成器。这就是有了文化活动及其文化成果。具体来说,从土里刨出来,从河里捞上来,运到工地,用于铺路。掺到泥里,用作砌墙,它就产生了文化的变量。如果再把这些砂礓加工,改变形态,或打造成敲击成工具,或琢磨成装饰品、工艺品,又或在它身上刻图案、书文字、当盆景,做假山等等,那么它就成为文化物体,它就有了文化价值,就有了人们的文化认可。

同理,产生于界首民间的某些做法,形成大众习俗。被人们广泛地接受和运用,还要被沿袭,有传承,形成大众的行为惯性,这就成了界首文化,也是界首文化的诠释标识。

(八)

界首这块沃土上发生过哪些大事变?它的沿革,不关心时事的百姓们不关注。但界首人洁身自好,爱干净,这是全城上下的共识、自觉与习惯。现在界首城东新貌及洁净程度,不逊北上广。

界首人引以为荣的是,它曾是全国卫生先进城市。上世纪七十年代,城乡干群大搞卫生运动,把房前屋后打扫干净,把室内院子整理整洁,此举被上升到爱国的政治高度。

居民与村民平整道路,粉刷墙面,家家户户窗明几净。是年,全国卫生工作现场会议曾在界首召开。

界首人喜欢打篮球,上世纪七十年代,每天晚上,市民晚饭后涌向东风剧场前的灯光球场看球赛。人头攒动,万家空巷,看球赛成为那代人最显摆的往事。

篮球场上那几位明星球员,是哪个学校的?哪个单位的?家住哪?爹妈是干嘛的?大名叫什么?小名叫个啥?家里排老几?等等,观众们个个都说得上来,好像都是明星所在派出所的管理档案的户籍警察。

明星远比县委书记、县长的名气大。

那些年,界首业余体校的成年队、少年队都走出了数名职业篮球运动员,都吃上了体育饭。

中小学生都知道,宿州大泽乡是秦未农民领袖陈胜、吴广起义的地方,而史学研究,界首是陈胜故里却鲜有人知。

不过,陈胜故里、陈胜出生地云云,史学界有争议。

阳城具体地望,存在着河南登封说与安徽界首说,又有河南商水之说。但界首的地方史料和展陈体系均坚持与本土关联‌。不知道这是不是像老子、西施、黄公望等历史人物都被两地抢着注册"抢人才"。

界首是不是起义者陈胜故里不重要。重要是的界首人对英雄的敬重坚持,这才是界首人坚持的一种无畏与血性。

每年清明前后,总有一些界首的父携子,母带女去周边瞻仰古代的开疆拓土英雄。

一个孩子问父亲,为什么界首方圆五百里内涌现出了这么多的铁血男人,陈胜‌、吴广、刘秀、曹操和朱元璋的出生地,都在这个"英雄圈"里造化而出?父亲说,是这一带的男人有种,活要当人杰,死亦做鬼雄。

孩子们听罢,似乎也揭开了一个谜底:为什么界首人推崇元末红巾军农民起义首领刘福通。又为什么界首斥资兴建"福通广场",在闹市区塑造"福通铜像"。

每逢八一、国庆节,学校也安排学生们凭吊先贤,淬炼孩儿们爱国立志,"不为二斗折腰"的铮铮傲骨。

界首人受不了气,特别受不了窝囊气。秉性刚烈、硬气,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表现得超常澎拜。

解放初。一位界首小伙子在新成立的界首市政府给头头当差。头头是位从沂蒙山区打到淮海战场的齐鲁汉子,豆腐心刀子嘴,骂骂咧咧地训斥成常态。这位小伙子吃苦难劳,什么都好,就是自尊心太强,受不了头头的粗鲁脾气。

一天,小伙子挨顿训斥后,一气之下,就把枪放到头头的办公桌上,说,从今天开始,我不伺候你啦!

声音刚落地,人已走出了门,拂袖而去。

几十年过去了,小伙子儿孙满堂。孙子问他,爷,当年你如果不赌气,不解甲归田,只要不犯错,熬它几十年退了休,现在也是个吃皇粮,受尊重的离休干部啦。

是的。因为界首解放是1947年,全国第一面五星红旗还没升起。那时候参加人民政府工作的,又是个拿枪的,按后来的政策红线,享受个离休干部待遇,扛杠的。

呵。这位界首小伙子的耿直,过于硬气,改变了他的命运走向。

他不后悔。他不当当官的差,他不受头头的气。

当然,说说这个小伙子的倔脾气,并不是褒奖他的倔强。更不能与刘福通的起义相提并论。只是从他的经历看,折射出一部分界首人缺少隐忍,笑不到最后的特殊经历吧。

后来发生了一段题外的事。界首市那个头头也常念旧情,与小伙子结下了布衣之交。当山东大汉与界首小伙子把手言欢时,大汉掌心有情,小伙子笑中无悔。

可惜头头英年早逝,埋在了界首。

又过了年头,他的后人把他遗骸接回山东,说是叶落归根。

移坟那天,春寒料峭,天色凝重。

当年那个赌气的小伙子已近花甲。他闻讯赶来,跳下墓池,和头头子女一起小心翼翼地把白骨装入纸袋,写上每块骨骼的名字,再装进木箱。

完毕,头头的专车启程。当年那位不能受气的"小伙子"深情款款,目送着头头魂归故里,风中漂泪。

界首人有信仰,讲操守,重情重义。虽说不是每个界首人都身怀"士可杀不可辱"的立身之本,但不仰人鼻息,也不倨傲,深深融入了界首人的血液里。“谦逊而不卑贱,清高而不孤傲"、"君子爱财 ,取之有道"等等人生信条,萦绕在界首母亲的叮咛嘱咐中。

界首人经商做生意也讲诚信,守信用,把"买卖公平,童叟无欺"的信条,体现在度量衡上,也鎸刻在了基因里。

界首人见义勇为,乐善好施。近日,青岛下海救命的界首玉米姐的英雄事迹,美名远播。界首人家乡观念重,珍惜血缘亲情,故土难离,不喜欢在外打拼。同时,从政习文,都是修德修为,善做善成。

(九)

全国以界首命名的乡、镇、村有许多。印象中皖南,苏北、齐鲁,巴蜀、潇湘之地等都有名曰界首的集镇村落。仅杭州市辖淳安县就有界首乡,界首群岛。金华市武义县邵宅乡下辖的一个行政村也叫界首村。 全国以界首命名的地方不知有多少。

其中广西兴安县一个叫界首的渡口最为着。那是19 34年11月27日至12月1日,中央红军在兴安县的界首渡口展开了激烈战斗,此战是红军突破国民党第四道封锁线、实现战略转移的关键战役,最终红军伤亡数万人强渡湘江,死里逃生,惊险脱险。

安徽界首的取名,有多个版本。一说北宋时,这里是陈州和颍州的边界。二说,金国南犯,受到宋军阻击,在这里划沟为界,这里设界沟集。后来兴镇,这里又是从金国进宋国的首集,故得名"界首集"。

说起界首有说不完的典故、传说、趣闻和花絮,还有很多故事、轶事、趣事、往事和相关的事。这些事都是界首人嘴边上的事,也是界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与话茬。

撰写本文,本来是想为一条推介界首的视频加个按语,转发到朋友圈的,不料想获得了大量的文献典籍,得到了许多界首籍的名流学儒们提供的史料,还得到几位学兄,学友、笔友的热情鼓励,使本文初若溟蒙,渐而丰沛。

在征求意见稿的时候,许多学友、战友、笔友纷纷提供线索和素材,关乎到界首的过去、今天和未来,但鉴于篇幅和精力有限,不能一一收编。

就此打住,忍痛割爱了。

诸如冠以国字号的"界首牛行街",是全国四大牲畜交易行之一。在那个擅自杀头耕牛,就以破坏生产力罪名鎯铛入狱的年代,"界首牛行街"可是不得了、了不得的存在。

界首的"沙河王"白酒,味醇绵软,厂房建于解放初期,国营企业,曾酒香大江南北、关内塞外。"沙河王、滴滴难舍"脍炙人口,是界首的标签。每当人们路过人民西路上的白酒厂附近,都被空气中弥漫的酒香緾住了脚步,且慢且行且陶醉,这是纯粹的界首味道。饭桌上品上几杯,酒不醉人,人自醺。界首人喝酒把客人多喝点,喝多了,就留宿客人在主人家里,即有仙逸的感觉,也不会到大街上撒欢而招惹事非,更不会口无遮拦,招引祸端。呵,原来让客人喝高点儿。是一种善意的保护。

还有界首的韭菜饺子,呼辣汤,那可是一般厨师难望项背的佳肴。韭菜饺子,早上就开始备料,把料和肉一起刀剁成泥,再放入若干佐料。

饺子皮和面、扞形也很有讲究,仅饺子皮就工序繁多,依次是拌、绞、揉、转、形成面团后,还要冷处理,使面团内部结构自然地紧凑、和谐、融洽,这个过程叫"醒 "。"醒"字可能是界首方言,意思是把和好的面团放一会儿,使它软硬适中,吃起来更有韧性,爽口乐胃。

面团变成皮儿,要揪、团、搓、摆、切,依次推进,层层叠摞。

如此程序,听着就累,真够赘述的啦。

一群外地人来界首小住几天,返程路上问他们,对界首的印象最深的是什么?他们不假思索地答,"界首韭菜饺子"。

其实,界首的白菜饺子也同样好吃,制作手续更复杂,如果少了一道程序,那就不是纯粹的"舌尖上的界首"。

界首中州路上"三合楼"门口的呼辣汤,那是一辈子忘不了的汤。

叫汤,又不能算完全意义上的汤,因为它已经不是液体,是一种浓稠度很高的粥状流质。里面有许多精细的牛肉块,蚕豆大小,方方正正。再配有四、五样辅料,最主要的它是牛肉汤作主材,还拌入一种雪白的什么粉,这番运作后的乳状胶融体,稠稀适中,晶莹剔透入口丝滑。盛到碗里再放点儿麻油和香醋及胡椒粉,香飘几道街。

每当夜幕降临,店员就在店门口设摊,一杆电灯下,大桶四溢芳,限量出售,售罄收摊。

店里的碗也很别致,口大肚浅,看着一大碗,喝不了几大口就见碗底了。店员调侃说,美味不可多用,碗大喝过瘾了,下次就不来了。哈,那个时候就有"有限销售"的经营之道了。

(十)

以上文字写的仅仅是界首县城、市区的往事,村落乡间的往事收录不多,界首的今天和未来也涉及甚少,待以后有了素材再续后篇,今天匆匆收笔了。

希冀"界首往事"能生发岀更浓郁的牵挂,酝酿出更稠密的乡愁。

牵挂有多长,乡愁就有多稠。

在我们离开家园半个世纪后的某一天,再重返门前,不禁会发呆,不敢重敲门扇,不敢重踏门槛。望着枯藤满墙的老宅,匆匆的脚步不觉间慢滞下来。轻轻地踩着满院的枯叶,窸窸窣窣沙沙响,步履沉重迷茫茫。神志恍惚里叫声父母,没有人答;想再喊一次兄弟姐妹,也没有了人应。兄弟姐妹们都四海为家,或另起炉灶。过去的欢歌笑语远去,现在人去楼空。

这片生于斯、长与斯的小院,坚挺地守在那里,不是在守望着岁月的流逝,而是在守卫着老屋几辈人的灵魂,也是守护着界首后生们与界首的世世情缘。

(2025.8.1)

© 版权声明
THE END
喜欢就支持一下吧
点赞19 分享
评论 抢沙发
头像
欢迎您留下宝贵的见解!
提交
头像

昵称

取消
昵称表情代码图片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