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爬出来的人,大都对爬山失去兴趣。想想无非如此,在杂草、灌木和树丛中爬上爬下,一身臭汗,身上挂满残枝败叶,还混杂着尘土。这种辛劳,是为了生存,因此便毫无快乐可言。
家门口有座山,叫金牛山,很牛的名字。山里用钢筋建了条登上道,也起了很牛的名字——“福道”,有福之道。
福道建成后,去了几次,就不再想去。因为我从大山里来,知道大山的倔强、登者的无奈。空闲之余,情愿在小区里走走,要不就是江边遛遛。福道,对我来说,就像家里的花瓶,是可有可无的摆设。
我的一位朋友,姓童,从山城来,知道我住在福道旁,便邀我去福道走走。我想,这福道有啥好走的?可又想不出还能去哪。只能换好行头,硬着头皮,陪他爬福道去了。他是客,我是主,本是“客随主便”,但这次却是“主随客便”了。
上了福道,这位山里来的友人,对福道赞赏有加。他说:“这么美的地方,你不去。要是我住这,每天都去。”言外之意,我是位不会欣赏美景,有福不懂得享的人。我没吱声,懒得与他争辩,难得来一趟省城,别扫了他的兴。
然而,一次偶遇,让我对福道不得不另眼相看了。
那天在公交车上,一家三口,在聊着天,一听就是浙江口音。这口音跟我父亲的口音一模一样,就像从我父亲的嘴里发出来的。一种久违的亲切气息,升腾起来。我压抑不住内心的热情,搭讪说道:“你们是浙江人?”他们看了看我,说:“是的,宁波人。”没想到居然是同乡。
“你们这是去哪啊?”我关心地问,因为这公交车再过几站,就出了福州市区,往闽侯去了,我担心他们坐错了方向。
他们说:“去福道。”
不会吧,大老远从宁波跑来,就为去福道走走?我心里暗暗嘀咕着:“福道有啥好走的。”只是没想到,福道的名气这么大,大到把我老家的人都吸引过来了。
然后他们问我从哪个口上去比较好。
这把我给问住了,住在福道旁,但不知道从哪上从哪下是最佳路线。
这时边上一位年轻女孩,操着北方口音说:“在网上做了攻略,从5号口上,3号口下,是最佳路线。”
我这福道的“主人”,还不如外地人,实在对不起“主人”这个称号。看来得下点功夫,做点攻略,了解了解家门口的福道。
此后我才发现,但凡天气好的日子,福道附近的停车场,就没了车位。山下的道路也放开了,停满了车。平常路边停车,是要开罚单的,估计周末节假日就开放了。甚至我小区周围都停满了车,要找一个空余车位,得绕好一阵子。
这人满为患的阵势,证明福道确实是个好去处,只是我孤陋寡闻、熟视无睹罢了。
旅游是挑季节的,夏天登爬庐山、黄山,西行新疆、西藏;冬天北上哈尔滨、南下海南岛。
但福道,却不挑季节。不管是春天、夏天,还是秋天、冬天,一年四季都敞开胸怀,拥抱八方来客。
春天成片的杜鹃,白的、黄的、红的,喻示着爱情与浪漫;洁白的油桐花,被称为“五月雪”,象征着纯洁的初恋;夏天雪白的茉莉花,赋予着清纯和真挚;秋天香气四溢的桂花,象征着永恒的友谊;冬天许多不知名的这花那花,在寒风中无拘无束地开放。龙眼、橄榄、芒果等南方水果,触手可得。但饱饱眼福就好,要饱口福,还是水果店里的好。
福州冬天的暖,是出了名的,福道却是冬天最好的去处。不说天然氧吧,空气清新,也不说阳光和煦,温暖如春,单是深冬那整片整片的绿,就让北方来客,惊诧不已。
福道,还不挑天气,不管是雨天还是晴天,都可去逛逛。晴朗的日子,享受着树缝间阳光的抚摸,不燥不热,温柔舒坦;阴雨的天气,则在雨中,倾听雨打竹叶的和鸣,轻声细语,心静如水。
福道,还不分身份,无论富贵贫贱、老人孩子、健康残疾等,都兼收并蓄,统统笑纳。父母们放心地松开紧牵的手,让孩子自由地蹦跳;轮椅上的老人,满脸的皱纹在阳光下,绽开久违的笑容;大冬天穿裙子的姑娘,甚至还有穿短袖的小伙子……
这就是福道,有福之道。
我似乎总是羡慕别人的生活,而忽略了自己身边的生活。现在想来,在自己熟悉的地方,好好享受,也是一种幸福的活法。
家门口的福道,正无欲无求地福荫家门口人,也一定会福荫远道而来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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