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州安顺屯堡人穿的是不是明代汉服？

“这里是被世人遗忘600多年的明朝人，他们至今还保持着600年前的生活样貌，穿着明朝的汉服，说着明朝的官话。”

这是有些人对贵州安顺屯堡的评价。一直以来，关于屯堡人穿的是不是明代汉服，存在着不少争议。

屯堡女子典型的传统装束叫“凤阳汉装”，而凤阳是明太祖朱元璋的家乡，似乎从称谓上就表明了其年代；但也有不少观点指出，屯堡服饰无论从领子、衣襟、放量都明显属于晚清后的样式。

“凤阳汉装”从何而来，屯堡人为什么又保留着这样的装束呢？

独特汉装

“头上一个要要，脑后一个泡泡，耳上两个吊吊，手上两个道道，袖上两个套套，腰上两个扫扫，脚下两个翘翘”。

▲屯堡服饰细节

这是人们对安顺屯堡妇女服饰的一个有趣归纳。

轻轻摆动着的丝头系腰、宽博的衣袖与镶嵌花边的衣角，朵朵玉簪、银链、纤长而小巧的耳坠在一举一动间微微摇曳着，装点着屯堡妇女的笑靥……

这便是因古韵遗风而倍受关注的屯堡女子服饰，当地人称之为“凤阳汉装”。　

▲飘逸健俏的“凤阳汉装”。作者供图

从形制上看，“凤阳汉装”既不同于现代汉族服饰，又明显区别于周围苗族、布依族等少数民族传统服饰。

当屯堡妇女挽起发髻，身着大袖长衫、脚踩精美的翘头绣花鞋与你擦肩而过时，一种时空交错的奇妙幻象油然而生。

如此特殊的服饰文化现象让人领略到屯堡文化的独特魅力，亦为研究传统服饰提供了鲜活的样本。

▲缠额帕。作者供图

▲大袖衫袖口。作者供图

屯堡的形成

“凤阳汉装”为什么保存在安顺屯堡？这得从安顺屯堡的形成谈起。

安顺位于贵州省中西部，自古有“黔之腹，滇之喉，蜀粤之唇齿”之称，是西进云南的咽喉要地。安顺的自然地理环境，使其成为贵州历史上开发最早的区域之一。

▲安顺的自然地理环境。图片来源：安顺市西秀区人民政府网

屯堡，则源于历代所推行的屯田之举。

明初洪武年间是屯田制度发展的全盛时期，贵州安顺一带的屯堡，正是自此开始逐渐形成的。

据《明史》记载，洪武十四年（1381年）九月，朝廷派傅友德为征南将军，统辖大军征伐云南。当时大军兵分两路，在征讨过程中于沿途的交通要道设置了一些卫所，以屯驻官兵、巩固胜局。

安顺是贵州进入云南的咽喉，因此设立了不少屯堡，很多“调北征南”的军士及家口在此驻扎屯田。

▲明代安顺屯堡分布图。图片来源：安顺师专屯堡文化研究中心 范增如绘

据《安顺府志》记载：“屯军堡子，皆奉洪武敕调北征南。当时之官，如汪可、黄寿、陈彬、郑琪作四正……家口随之至黔。妇人以银索绾发髻分三咎，长簪大环，皆凤阳汉装也，故多江南大族，至今科名尤众。”

可见，来到安顺屯军的，大多来自江南一带，有的还是大户人家。

“调北征南”在安顺广设屯堡的史实，还可从屯堡人的家谱中得到印证。

如鲍家屯鲍姓修撰于明代的家谱记载：“始祖鲍公讳福宝原籍南京直隶省徽州府歙县新安卫塘越村人氏，于大明洪武二年因调北征南入黔，任振威将军，卜居安顺永安屯（即今鲍屯）。”

清代时，安顺屯堡已名存实亡，不再具有屯田护军的功能，但其村寨名称却保留了下来。

过去卫所的屯军自然地转为民户，成为普通的百姓人家，大多数仍在屯堡内聚族而居。

卫所的裁撤，也使得屯堡的人员得以流动。特别是清雍正七年以后，清政府在贵州颁令废除军田，许照民田一体买卖，由此带来人员流动与文化交融的进一步加强。

可以说，安顺屯堡经历了一个复杂而漫长的历史过程。以明初屯军为基础，并汇集了此后因“填南”及其他方式移入的汉族移民。在此过程中，屯堡人也逐渐与周边民族融洽地交流相处。

▲高低错落的民居、寨墙。图片来源：安顺市西秀区人民政府网

屯堡服饰的演变

征战背景与军戎元素对屯堡文化的形成有着鲜明而深刻的影响。从居所到服饰，从民俗习惯到文化信仰，点点滴滴中无不透露着屯堡人由明代屯军而来的艰辛。

正如安顺屯堡的形成并非一蹴而就，屯堡服饰也并非以静止不变的形态从明代保存至今，而是经过了历史演变，逐渐形成自身特色。

以时间为序，屯堡服饰的形成与变迁主要分为三个阶段：

一是形成。明初屯军初到贵州后，基于原藉地的服饰形制，屯堡服饰在适应当地自然环境、社会环境中逐渐形成。屯堡妇女作为屯军家属的身份，受她们身处的环境、生活劳作等因素，形成了挽发髻戴额帕、上着大袖大襟袍衫、下着长裤、足蹬凤阳花鞋的基本形制。

▲发网、额帕的明代遗风。作者供图

▲传说自明代相袭至今的凤阳花鞋。作者供图

二是融合。明末清初屯堡的卫戍功能逐渐削弱，直至屯制废弛、卫所裁撤，这时贵州迎来了大量的汉族移民，特别是清康熙年间至道光年间的一百多年里，是汉族迁入贵州的高峰时段。他们或自成一体、或融入到屯堡中去，在与周边少数民族的交往交流交融过程中，屯堡服饰在不断汲取其他元素的过程中逐渐沉淀完善。

三是应变与创新。随着新中国的成立及不断推进的现代化建设，社会变革迎来了生活方式的巨大转变，屯堡人的衣食住行无一不呈现出崭新的样貌。屯堡服饰在不断接纳新元素的过程中表现出来，从服饰用料、制作工艺到新的穿着方式，方方面面、由内及外发生着悄然变化。

▲服饰中独特的围腰与腰带。作者供图

从安顺屯堡服饰的变化中，可以看到服饰文化的发展过程中，融合与变迁是一个永恒的主题。

从胡服骑射的锐意变革到丝绸之路的文化传播，从魏晋时期的民族融合到大唐胡服的社会风尚，服饰文化是在不断汲取不同工艺、形制、纹样、色彩、材质的道路上逐渐丰富、发展与完备的。

安顺屯堡服饰，在历史的变迁中既有坚守，也有变化；既有时代变迁的痕迹，亦有当地各民族之间交流融合的影响。在这纵与横的变化交织中，逐渐呈现出最终的样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