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期丨第三章 工会三年 诸多方面的历练

每天三件事 看书、画画、锻炼身体

进厂第 5 年,铁路中学和军营路中学学生,又有一人调入机关,任团委副书记,她就是根红苗正的劳动模范张爱英。我们虽是同学,但来往不多。

我作为在几千人的大厂,第一个到机关工作的中学生,虽然是特殊的个例,但更让我从中认识了一个真理:知识能改变命运,知识就是力量。举一反三,我又进一步思考,中国当下是知识贬值,知识分子成了“臭老九”,相反读书无用论的典型张铁生却成了榜样。这些都是极不正常的,是违背人类文明发展基本规律的。我想信这种状况必定是暂时的,局面一定会改变。只要掌握了知识,早晚会有用武之地。“文革”让我没能读成书,“从战争中学习战争”,通过自学照样可以成才。

认识支配行动。此后,我奋斗目标更加明确,作息时间更加规律。从早晨起床到晚上休息,除了上班完成领导交办的工作外,就做三件事:看书,画画,锻炼身体。心无旁骛,雷打不动。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要想干大事,没有结实健壮的身体肯定不行。从入厂第一天起,我就把锻炼身体列入每天的必修课。无论春夏秋冬,无论刮风下雨,早晨 6 点起床,先跑半小时步,然后做踢腿扩胸动作,有一段时间还打太极拳。下午机关下班铃一响,马上跑向操场,不是打羽毛球就是打篮球。 贵在坚持,有时候晚上熬夜太晚,早上不想起时,我就用孟子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来自勉。冬天寒冷自己放任自己时,就以毛主席大雨滂沱坚持爬岳麓山,冬天结冰时去游湘江的事例来激励自己。就这样在钢厂一直坚持锻炼了 9 年。到商业单位后,早晨因送女儿上学跑步不可能了,但每天下班后打乒乓球,却坚持了很多年。

读书使人聪慧,使人睿智。早晨锻炼身体后的饭前时间,以及中午休息时间,主要用于看书。在那个年代,书源非常有限,我是饥不择食,无论是马恩列斯毛的书,还是中外和历史文学书籍,有什么读什么,找到什么看什么。

政治书籍读过马克思的《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哥达纲领批判》《共产党宣言》,列宁的《进一步,退两步》《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最高阶段》等著作,通读了《毛泽东选集》一至四卷。

中国文学,除读古典名著和唐诗宋词元曲外,还读了近代小说如《红日》《暴风骤雨》《决战之后》《红旗谱》《红岩》,鲁迅的杂文,以及“文革”中的手抄本《第二次握手》《梅花党》。

外国书籍有《悲惨世界》《基督山伯爵》《茶花女》《红与黑》《第三帝国的兴亡》《静静的顿河》《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叶尔绍夫兄弟》《契科夫短篇小说集》。

偶尔和钢厂的同学彭程、王国良、吕新志等同学喝酒打扑克牌时,也常常兜里揣一本书。习惯成自然,几十年下来,无论是火车飞机上,还是在卫生间,书籍已是我须臾不可离开的精神食粮了。

画画是我立身之本,又是我的追求和梦想,自然是全力以赴,毕其功于一役。白天忙于工会的布置展览、画大招贴画、裱牌子、写标语等杂活,晚上的时间是属于自己的,正是画画的最佳时机。

晚饭后我就会背上画夹子,到高炉、运输、原料等车间去画速写、画素描肖像。久而久之跟工人们混得很熟,有了一批批自告奋勇,屡屡甘当模特的工友。当时跟我住同个寝室的乔永利,烟抽得很凶,每天把屋里搞得烟雾弥漫,所以我一般都是晚上 12 点左右,待他入睡后再回来。后来我自己单住一个宿舍了,还经常把同一个楼层的工友们请到房间来,画一些时间较长的油画肖像。

钢厂的工人大都来自郊县,常有些农民家属来探亲,遇到形象较典型的,我就会主动找上门去画肖像。可惜的是,这些画大都送给了模特,保留下来的不多。

太行山区写生

中国地图上从河南到内蒙古的西部,有一条绵延近千公里的太行山脉,邯郸就地处太行山脚下。抗日战争时期刘邓的 129 师师部,就在邯郸涉县的赤岸村,八路军副总参谋长左权牺牲的十字岭距赤岸村只有 32 公里。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太行山有小米、核桃、柿子等特产,太行山人吃苦耐劳,淳朴善良。太行山沟壑纵横,峰高壁仞。这些特有的风情在画家眼里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创作源泉。

钢厂在邯郸市西部,距太行山更近,节假日我经常会骑自行车到附近的村子去画速写,还跟着画画的朋友李力功到武安和峰峰的山区画风景写生。符山铁矿画画的朋友徐家华,跟我也是画友,我还到他所在的矿山画过画。

1975 年 4 月,我专程前往邢春江所在的涉县 6985 钢厂,画太行风情。6985 钢厂旁边的更乐村,是河北省人口最多的村落,我和邢春江走街

串户,见了形象好的村民就主动打招呼,争取为其画肖像,见到好的街景就画一张水粉写生。

一天中午,就在村子吃饭的街中心,我们碰见一个黑红色脸庞,额头上满是皱纹,头包白毛巾的农民,一看就是非常典型的太行农民形象。当我们提出要给他画像时,他非常爽快地同意了。在我们画的过程中,他也是坐得纹丝不动。两个多小时,头部画完了,准备细画拿烟袋的双手时,他要干活去,便只好作罢。

这张油画写生保存到现在已经近 40 年,由于当时所用的画布,是用帆布刷白油漆自制的,胶性太大,龟裂得十分严重。但正是这种斑驳,才更有了那个时代特有的历史特征。

为画画在矿山我被当特务抓过

我二哥韩玉书从下乡知青抽调到邯郸矿山建筑公司工作,长年累月在山里打转转。涉县更乐村画完写生后,我顺路去武安矿山村看望在那儿施工的二哥。

多日没见,哥俩十分开心,二哥让我多住几天。既来之则安之,矿山村风景不错,又有如火如荼的建设工地,是画画的好地方。

第二天,我选好角度,支上油画架开始画画。远景是高耸的灰蓝色太行山,近景是搭着脚手架的井架,一幅日新月异社会主义建设的生动图画。

我十分投入地沉浸在亢奋的创作状态中。

图片[1]-第七期丨第三章 工会三年 诸多方面的历练-华闻时空

《太行老农》油画

在山沟沟里每天钻矿井、盖房子的工人没见过画画的,自然很稀罕,不时地会围上来观看。不知什么时候,一个干部模样的人也过来看画。他往那一站,本来说得很热闹的工友们立刻不吭声了,有的马上离开了。

上午的写生画的效果不错,下午换个位置接着画。天快黑时才回到二哥住的工棚。

“韩玉书的弟弟是画家,一会工夫就能把矿山画下来。”我的到来,成了闭塞的矿山建筑工地的新闻。晚上与二哥同住一个工棚的工友们的肖像,也一个个地印到我的速写本上。

半夜一场难得的春雨之后,早上山区空气更加清新,柳树泛着嫩绿,一派生机盎然。我又开始画画了。一会儿,过来两个30 多岁的人,口气很冲地说:“别画了,收拾收拾东西跟我们走。”“往哪走,你们是干啥的?”我一脸疑惑不解地问。“叫你走你就走,啰唆什么!”两个人不耐烦地命令道。

胳膊拧不过大腿,没办法,我收拾起画箱跟他们一块到了建设工地办公区。

原来他们是保卫科的干部,奉王书记之命要审问我。王书记是何许人也?这两个干部挺实在,告诉我就是昨天在你旁边看画画的那个人。哦,原来还真是个“大干部”,我恍然大悟。

既然是审问,我就如实招来,姓名、年龄、工作单位、职业。那时没有身份证,到哥哥这来探亲,也不可能带工作证和单位介绍信。

他们又问我为什么画工地,是不是特务要把画寄给苏修。我讲了自己是画画的,通过自己的画作反映社会主义建设一片欣欣向荣的大好形势,有什么不好吗。两个人见我态度诚恳,不像坏人,就不再继续追问,把我放了,并告诉我不能再画画了,明天赶快滚蛋。

被当成特务审问倒没什么,比 1968 年批斗挨打轻多了,可惜的是我辛辛苦苦画的作品被没收了。

为了画画 我在火车上被乘警殴打

“文革”时,阶级斗争氛围甚浓,军人警察是专政工具,地位至高无上。老百姓见了军人警察恭敬有加,尤其对警察更是畏惧三分。

我那时毕竟年轻,初生牛犊,不知深浅,但之后发生的两件事,很快便教育了我。

第一件事是 1975 年夏天,我去邯郸峰峰矿区写生,乘坐的交通工具是环城的火车。拳不离手曲不离口,这是古往今来人们对从艺须勤学苦练的形容。画画也是如此,必须通过艰苦的训练才能掌握其要领,所以随见随画,便成了习惯。

上火车坐定后,我便拿出画夹子,给周边的旅客画肖像。经过几年的努力,我已经具备了不但画得像还画得快的基本功。在火车上画人物肖像,还必须掌握在火车不断颠簸和晃动中下笔稳准的技巧。

半个小时,第一张肖像完成了,又接着画第二张。坐半个小时,就能得到一张画像,乘客当然十分高兴,所以就排着队让我画。

我正画在兴头上时,突然列车上的乘警走了过来,要围上来的乘客散开,命令我不能再画。我停下画笔问:“为什么?”乘警说:“你干扰了火车上的秩序。”我反驳说:“我画,乘客又让我画,怎么就影响了秩序呢?我在去北京的火车上都画过,怎么去峰峰的火车就不能画呢?”“不能画,就不能画。”乘警见我不服管,立即翻了脸。我又说:“火车上不让画画有规定吗?你把规定拿出来,我就不画。”

“规定,我说的就是规定。”乘警粗暴地说完,就硬把我拽到了两节车厢接合部的乘警室。随后,“啪”的一声把门关上了,接着和已在乘警室的另一个乘警便开始打我。一边打还一边骂,“妈了个巴子的,还敢跟我犟嘴。”

乘警拳打脚踢,我只能抱头认错求饶。这次遭遇,又一次在我心里留下深深的创伤。

第二件事是发生在这事之后不久的一天晚上。我和二哥从一位朋友那骑自行车回家,路灯昏暗,我们骑得很慢,边走边说话。走着走着,突然见一个人骑车从马路对面斜冲过来。说时迟那时快,我还没反应过来,两辆自行车“砰”的一声撞到一起,两个人都摔在地上。二哥马上停下了,把我扶了起来,看了看我的自行车没大碍。

是什么人,骑得这么快?人摔的怎么样?我和二哥过去把那个人扶了起来。哦,是个小伙子,满嘴酒气,再看他的自行车,大梁弯了。

他骑得快,从马路对面过来完全是违反交通规则,况且又喝了酒,我们可以不睬他,直接走就是了。

谁知心软办好事反倒被粘住了。小伙子醒了,不让我们走,没办法找警察评理吧。我们就一块去了附近的派出所,警察没听我讲完原委,见是他的自行车大梁弯了我的没弯,马上主观判断,说我的速度快,撞了对方。我分辩说:“他喝了酒,从自行车损伤情况看一般规律是如此,是不是有非一般的特殊情况,是不是有寸劲。”

我说完,警察马上横了起来,“不可能,你赔 50 元吧,不赔就拘留。”有过上次被乘警打的教训,我还能说什么呢?

这两件事让我记忆太深刻了,以至于多年形成见了警察就怵,再有理也不会跟警察争辩的思维定式。

2016 年北京发生“雷洋事件”3,有些朋友相聚问我对此事件看法,我没妄加评论,只是讲了我跟警察打交道的这两件事,简单分析了国家机关与个人,在社会分工中的地位作用。

【韩玉臣艺术简介】

1954年生人,中国艺术研究院特聘研究员、俄罗斯列宾美术学院荣誉教授、全国人大代表。

幼蒙庭训,喜书法,好丹青。1968年因画伟人像初识油画,先后师从中央美院李桦、苏高礼、梁玉龙和著名画家张文新。

华斯皇家装饰博物馆,先后在中国国家博物馆、中国美术馆、法国巴黎、意大利佛罗伦萨美第奇宫,热那亚公爵宫、比利时布鲁塞尔于克勒艺术中心、罗马波拿巴宫、俄罗斯列宾美院、乌克兰基辅国立美术馆举办个人展览。

荣获第12届佛罗伦萨国际当代艺术展最高荣誉“伟大的洛伦佐终身成就奖”,油画《牧羊女》荣获第152届法国国家艺术沙龙展金奖,《朝拜路上》荣获第225届法国艺术家沙龙展铜奖。

多幅油画作品被中国国家博物馆、中国美术馆、法国前总统萨科齐等艺术机构和政要名人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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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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