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情深（16）丨古宅沧海难为水——远去的乡愁和一帘幽梦

内容提要：四月十四日，合肥枪炮声大作，通往合肥北门的马路上挤满了逃难的百姓及溃败撤退的军人。日军朝人群开枪，许多人死在北门外的拱辰桥上。这就是历史上的“合肥拱辰桥惨案”。约十万人的合肥城里仅剩一千余人躲藏在基督医院、天主教堂和红十字会医院里……城里死一般的寂静。十五日，合肥沦陷。

母子情深（16）

1937年，日本侵华战争爆发，从卢沟桥事变到日军占领东三省，北方的狼再次窥视中华大地。

历史往往惊人的相似，从五胡乱华，到拓跋、鲜卑统一北方且饮马长江，再到忽必烈定都北京创建元朝，直到清军入关铁骑横扫中华大地……。几百年来中华帝国的北部就从没有消停过。北方诸雄如豺狼虎豹稍有空隙便放肆入关烧杀掠夺。

清朝末年，朝鲜内乱，日本驻朝鲜公使花房义质借机率兵侵朝，企图吞并朝鲜，目标直指中国东北。淮军猛将吴长庆奉召率部由山东进入朝鲜迅速平定动乱，迫使日军签约撤兵。

图片说明：淮军将领吴长庆

而1937年这一次“北方的狼”，不仅来自更远的北疆而且“来者不善”。

日本人长驱直入很快拿下华北，接着水陆两路直逼上海。国民政府仓促应战，蒋介石在庐山发表“抗战救国宣言”，上海保卫战随即打响。日军的企图非常明显，拿下上海，切断国民政府后路，剑指首都南京。

这时候的合肥还一片歌舞升平，大家都认为还隔着南京，战争离合肥还早着呢。

图片说明：淞沪会战结束，上海沦陷

1938年春，上海失守。南京告急，中央政府开始向南方撤离。很快南京失陷，日本人在南京实施惨无人道的“南京大屠杀”。紧接着日军占领安庆、芜湖。合肥全城顿时开始惊慌。国军广西桂系部队驻守合肥，战争危险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氛。安徽省政府开始陆续迁往立煌县（现金寨县）。

图片说明：遭日军轰炸后的合肥城

龚维蓉服务的合肥基督医院柯普仁院长通知大家：美国已经卷入太平洋战争，世界大战一触即发，他们有可能全部撤回美国。医院要关门了，要求各位自找门路，并给大家开工作证明，以备不测之用。

图片说明：正在基督医院做手术的柯普仁院长（中）

拱辰街的富豪们更是仓促撤离。董季平携全家前往湖南，龚积义的几个子女及二房太太也都向南方避难（当时称为跑反，即朝鬼子来的相反方向跑），剩下龚积义哪里都不去，他说：“死也要死在自家房子里”。龚大房也早己大门紧闭，人去楼空。而杨家大院的主人也不知所踪。

不久，合肥上空出现日本人飞机，接着就听到枪炮声。日军从巢县和舒城两路向合肥南门钳形包围聚集。合肥市民开始潮水般的涌向北门撤出。基督医院的屋顶和围墙均用油漆涂满了美国国旗。

图片说明：龚维蓉大医师与当年基督医院的同事们在一起

史料记载：四月十四日，合肥枪炮声大作，通往合肥北门的马路上挤满了逃难的百姓及溃败撤退的军人。日军朝人群开枪，许多人死在北门外的拱辰桥上。这就是历史上的“合肥拱辰桥惨案”。约十万人的合肥城里仅剩一千余人躲藏在基督医院、天主教堂和红十字会医院里……城里死一般的寂静。

一九三八年四月十五日，合肥沦陷。

图片说明：合肥沦陷，鬼子进城

据项有彬《似水年华》记载，合肥基督医院成立了避难所，所有住院部全部被难民占领。一些有钱人甚至包下整个病房，一家人在里面仍然有吃有喝……

图片说明：合肥基督医院老照片

龚维蓉最担心的是留在拱辰街的老爸龚积义。没想到，他老人家第二天一早竟摸到基督医院来了。说是担心二女儿和小寿子这对孤儿寡母的安全。

图片说明：龚维蓉与二儿子小寿子（项有彬小时候）

可怜天下父母心。再大的孩子也是孩子。在这个日本鬼子任意拉拴抢人、放火掠杀的时刻，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他还是担心自己孩子的安全。尽管龚维蓉当时己三十多岁了。

难怪，当过国民革命军三十三军参谋长的龚积义，见过世面。他告诉龚维蓉：日本人闯进了他的家，看到墙壁上挂着祖上的画像（他的先祖是康熙年间兵部、刑部、礼部三部尚书龚鼎孳）说，你的，官大大的。晚上又来了一个更高官位还带着翻译的日本人，说皇军请你出面来维持合肥的秩序。他说，我年纪大了，什么也不能干了……

图片说明：日军进入合肥街头

第二天，他不放心拱辰街的老屋要回去看着，龚维蓉母子决定送他回去。这一送，差点酿成大祸。

途中龚维蓉问了下“不知大伯（即原山东省主席龚积炳）家怎样了”。龚积义说正好我带你们去看看。三人拐了个弯就到了位于“四湾子”的“龚大房”。

这栋在合肥大有名气的“龚大房”是时任山东省主席龚积炳在老家合肥留下的产业。

龚大房独面一街，高墙大院，颇有气势，大门屋顶飞檐翘瓦，还有金黄色琉璃瓦点缀，门坎下五层青石台阶宽阔平整，一对高大石狮彰显主人的身份和地位。两边的围墙各有一个抓手及石蹬，这是下馬蹬及拴馬石鼻。跨入高一尺的门坎，迎面一高大屏墙，墙面正中镶有缕花格眼，墙体距门坎约两米宽，这是夫人和小姐们下轿的地方……内房仿清代故宫储秀宫建造风格。龚大房的建筑特点己经从江淮民居吸收徽派建筑精髓且兼具清代皇家园林特色，老合肥人说这种皇家气派只有省部级的高官可以搞得起配的上！堪称当时合肥城少有的几大豪宅之一。

龚积义领着女儿和外孙走近龚大房，这里己是大门洞开杳无一人。一看便知刚被洗劫掠夺过。遍地皆是破碎的瓷器及扯碎的字画随风摇曳，一片狼藉满目苍凉……正在三人叹惜之中，突然冲进来一个日本兵抓住龚维蓉大叫“花姑娘的有”，龚维蓉大惊失色连喊“二爷（龚积义在家排行老二）救我，龚积义举起拐杖朝日本兵头上打去，日本兵用力一推把老人家向后倒退几步远，摔倒在地。龚积义大喊：小寿子快上！站在一旁的项有彬向猛虎一样冲上去，抓住日本兵的手用力咬了一口。日本兵呱呱大叫松开了抓龚维蓉的手，三人乘机逃离了龚大房。龚维蓉经此惊吓，再也没有回过合肥 “北门”。传说，龚大房后来被日本人一把火烧的精光。

图片说明：合肥沦陷后街道上的日军

合肥是呆不住了，龚维蓉决定送儿子项有彬去立煌县读书。立煌县距合肥约一百五十多公里，世道动乱，交通不便，日本兵与国军在中间地带不断展开拉锯战。这母子俩决定从肥西出发，带着一辆自行车边骑边走前往“抗战根据地”……途中穿越封锁线，躲避日本巡逻兵，经历国军盘查，经过千辛万苦两天后终于到达国统区立煌县城。

图片说明：抗战时期的立煌县

在这战火纷飞，国破家散的艰难日子里，母子俩可以说是“相依为命”，母亲用半大的小脚（曾经裹过小脚又放开）踩在脚踏车上东摇西晃，小寿子扶着后面的坐垫和行李架推着母亲一路风霜颠簸。当时年少的他随母亲跑反，心中激荡着是“护母”和坚持前行的英雄情怀。想到父亲早逝，日本入侵，亲人离散，这个仅12岁的少年立下了不畏艰险，克服万难的坚强意志。

这段岁月，这种场景不仅让母子情深刻在历史的画面中，也使故事中的女汉子龚维蓉对这个儿子百般宠爱和依赖。同时，未来面对改朝换代的大变局及人生无常的命运，项有彬（小寿子）学会了应对各种挑战。

这期间龚维蓉多次往返合肥—立煌两地。项有彬考取了中学，龚维蓉也带领基督医院的华人员工在立煌县城开办了基督医院分院。

1945年，抗战取得全面胜利，日本人战败投降，己经16岁上了高中的项有彬独自一人从立煌回到合肥，令龚维蓉和医院的同事都很惊讶。这孩子真是长大了。

图片说明：项有彬青年时照片

不久，项有彬又去了他朝思暮想的老地方“拱辰街”。沿途看到许多商店恢复开业，振辰街又恢复了往日的喧嚣，车水马龙热热闹闹，原来的日本宪兵队总部国立六女中也己经挂上了安徽省政府部门的牌子。家里的大姨四姨老舅等全家人都从大后方返回合肥，把五进的龚家大院挤的满满的，大家好几年没见，都夸小寿子己经长大成一个帅小伙了。

图片说明：董小姐（董善涵）青年时照片

拱辰街“龚宅大院”的女主人龚维芸和先生董季平带着大女儿和儿子一家人在湖南住了一两年，随着国民政府迁往云南，他们又全家搬到了昆明。而这一次董小姐没有随父母同行，她因所在的国立八中女子部迁往芜湖，她便随学校到达芜湖。学校放假大多数同学都投奔父母去了，但董小姐因父母远在云南，只好返回合肥。路上还经历了翻车苦难，辗转回到合肥住进了董家大院，与他的五叔一家人生活在一起。

图片说明：项有彬（中）晚年回到元瞳集，站在自己童年时代生活的地方

时隔五六年后，项有彬与董小姐在拱辰街再次相遇。这次相遇不仅让项董两家结了百年之好，并且使《龚家大院》的故事再次传奇。

（未完待续）

下期预告：小寿子已是一米七八高的帅小伙，再次与亭亭玉立的大美女董小姐邂逅……花前月下，春心荡漾。可是打败日本鬼子后战争刚刚结束，人们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内战”又爆发。一个大的变局正在酝酿，一个大的时代即将来临……

《项有彬文集》，大量历史文献荟萃，欲购请联系：东子139 5606 65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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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介绍：
杨羽 原名：项翔，资深海外传媒人。澳洲华廈传媒集团创始人董事长。
安徽大学新闻传播学院客座教授。出版过《一代风流》《花季，留学岁月》《行走天涯，爱在澳洲》等多部纪实文学著作，多年来在世界各地报刊发表各种采访纪实文字约500万字。

精选读者评论：

合肥市原广播电视局副局长电视台副台长夏先生：一我怀着崇敬的心情拜读了连载文章，史料祥实且十分珍贵，作者始终带着深邃的感情色彩撰写这些文章，使我们这些读者像是身临其境并带到了那个岁月，很是感人，更有对龚氏家族为国、为家的伟大情怀表示敬意。

网友：听我老母亲说我就是龚院长接生的，当时我是我们家老七，母亲生我出血很多后来就结扎了，都是龚院长做的。记得文革期间有一个晚上老母亲带我到龚院长家里，一个昏暗的房间里好像还是地板的？龚院长的音容笑貌记忆犹新。这些系列文章我都仔细拜读，知晓并了解了这赫赫有名的家族。一段历史造就一些俊杰伟人，龚大医师真是合肥的骄傲和名媛！

网友：每集都看，看时心旌摇动，思绪不断。史料翔实，语言精彩。数百年历史烟云，民族国家荣辱，人杰人品闪光，合肥独特的风俗人情，历历在目…谢谢杨羽！看了文述，才知逍遥津和稻香楼由来，也才了解龚家祠堂原来就在我初中的学校一一合肥一中旁边。当时，校内还有个池塘名龚大塘呢。文中记述，合肥女中豪杰，曾为合肥医疗作出重要贡献的龚维蓉院长，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文革中竟然被戴上高帽折磨得不像样子，两个儿子也被关在牛棚，令人气愤。我非常赞同文中的一句“希望文革中这些违背人性的极左做法永远不要再发生”！

合肥龚氏续修宗谱委员会主任、合肥市龚氏宗亲会会长、安徽省龚氏宗亲联谊会名誉会长 龚仁德：杨羽的文章我已拜读了，很好！史料详实，条理清晰，图文并茂，语言优美！在此深表谢意！谢谢你们为祖母娘家龚氏的褒奖宣扬！盼能在报刊发表，引起地方政府的善意早日将被政府拆除的文物：龚家祠堂复建！文章我已转发给：安徽龚氏宗亲会、合肥龚氏宗亲会群里，还有外省的龚氏宗亲。大家反应热烈表示感谢！

网友龙一川：非常期待这个章节：安徽的林巧稚，安徽省立医院创院院长、省人民政府第一任委员龚维蓉大医师。龚大医师的贡献不逊于她当总理的先辈，她为安徽医疗卫生事业开创了先河，为人民健康卫生事业作出卓越贡献！如果没有省立医院的创办那么我们省的西医水平发展也许将落后几十年！向龚大医师致敬！

合肥电视台原副台长 曹亦农：每集我都读了。写的好。文笔细腻流畅。很有温情。可能与熟悉的祖上，人物关系更亲近有关，叙述起来自然，像是缓慢讲述自家身边的故事。祖母龚维蓉的形象跃然纸上，非常鲜活、亲切。全文韵味十足，风格独特，值得咀嚼品味。

安徽省政府文史馆馆员、安徽历史文化研究中心主任翁飞博士：一栋有百年历史的九进二十九间房的“董家老宅”道出董季平与合肥四大家族之首的龚家四小姐夫妻关系，而“龚家大院”就在附近…  龚维芸为何下嫁董季平？而四大家族的排名为什么又深藏玄机？他们的家族故事为什么又是半部合肥史？乃至在风云变幻的时代他们甚至能影响到大国变局？文章精彩，值得期待！

建华：合肥拱辰老街虽然现在改建尚未完工，显得有些褴褛。但在作者笔下流淌出那些曾经经历的过往，已离我们而去的那些栩栩如生的故人却好象就在眼前那么清晰那样动人……朋友们，这篇大作值得一看!

殷强（中国人民大学新闻传播学院博士生导师、教授：这个系列连载完了之后应该编排成书出版！

仁者：不断等待此文更新！用文字推动老宅改造，真巧力也！合肥现存文化遗产太少，老宅历史文化价值巨大，应予保护改造！

贤东：好看，一部家族故事，半部合肥史，文笔大气，有线条有格局，实乃合肥大宅门，拍电视剧一定精彩有味!

陈玉明：既有文学故事又有家史的记述，还有珍贵的照片，读来深入其境，回味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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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项翔（笔名杨羽），1955年出生于合肥，82年毕业于西南交通大学（电机系本科）。1990年赴澳洲留学，91年创办《焦点》杂志。逐渐形成报纸、电台、电视及网络媒体综合型华媒集团，当选为第三届海外华文媒体协会主席。现旅居澳洲，1998年获颁发太平绅士称号，出版“行在天涯、爱在澳洲” 40万字游澳三步曲等书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