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心·灵魂之锚/欧赛萍
你,静然伫立,
如古老神话中的灵魂锚石,
岁月在你的纹理间细细镌刻,
隐秘烙印,诉说着过往灵魂的悲欢离合。
碎片散落,似生命跌宕的篇章,
无尽之重,深邃难测,
步履匆匆的过客,有时驻足凝望,
你的镜面,映照出人心的幽微与苍凉。
渴望与惊惶交织,欢乐与哀愁并蓄,
生命意义的探求,你皆洞悉于心,
你是时间的忠实守望者,
生命的萌生与消逝,灵魂的升腾与沉沦,
皆在你的眼中化作历史尘烟。
你缄默不语,垂首执卷,
静守时光之河,
你是稳固的灵魂之锚,
生命之水从你身旁流淌万年,
像一道刚出的迷题,
任人们凝视、参悟和探求,
你只聆听,不揭示答案
倾听/赖吉文
我端坐溪边
时间之水没过脚踝
鱼虾弹起的一朵白玫瑰
在太阳下开花
跌落到水里枯萎
多少赶脚人
曾以为能照耀一方天空
反手覆手之间
流水退去,鱼搁浅滩
一尾尾虾米在锅里重演戏水历史
回看三十年
无数弄潮儿堙灭
往前望,还要来多少初生牛犊
我端坐溪边
只倾听潺潺水声
消失了,又出现
题溪中人形山石/张利良
人是石?石是人?
看似固定的形态
其实正在缓慢地变化
昔日从高山上滚落
一身泥尘,被江水洗涤
保留下的棱角
依然分明
无论是站,是坐,是跪
只对天地,不为景观
许多读过的文字
被人心抹去
春去秋来,江流时深时浅
浮云往天边走
日影随四季斜
众山却放不下
你曾经剥离山体的一面
——失去了血迹,刚硬如旧!
一堆溪石已被点化/周初旭
几块山石:或坐,或卧。
独占一滩溪水。
一卷《溪山行旅图》
范宽遗落的溪石。小隐隐于水。
流水的琴弦抚过一凼上弦月。
彼岸花沉寂,哀鸿卬卬远离。
水落石出。千年的沧桑,
这一堆溪石已被点化。结跏趺坐。
秋天的山水枯瘦。
它怀里的羊皮经卷,谁曾读出?
我的什么?被莫名感动。
薛定谔的猫,描摹着叠加态。
题溪中人形山石/董丹阳
低头,捧书,坐在溪水里
我们从远处:一个刚刚好的
距离和角度
摆放,点缀,荡涤,甚至刀斧加身
就像你琐碎的甜与泪水
我们忽略
其实,我们难过,欣喜
确立意义,包括假借某个名义
投机,奴役,或者取悦自己?
我们刻下尺度:命名,演说,训戒
用能够发声的器官
似人,人形,人?
流水一直响着,从一堆石头旁走过
正如此刻,我自说自话
写下这些字符
而树林,水芹,沉淀的泥沙
安静如初
读者/柴彩菲
他坐在那里,晶莹寂静的样子
他是谁?从哪来?
当一滴水跳上坚硬的书籍
那些秘密就迅速逸出,顺流而下
也许需要注入一种灵魂
才能唤醒一重空间
岩石里的孤独
被水流冲成薄刃
以此打开思想者的思想
让所有星宿的命名有了理由
如同装上一个条形码
与时间的应答没有距离
最后一只蝴蝶停留在肩头
分解的文字飘向下游
时间与东坡/赖吟风
跪坐时间上面
低首捧卷,流水摔破额头
与历史相撞,一块玻璃拉来蓝天
同色
头戴东坡巾,一坐千年
石化了一首首诗词,曲牌
不用问青天了
还是我来回答,明月今晚有
又被我盘了一次
捏得不远的绿,疼得叫出声来
一帧溪水漫石图/袁宇俊
溪石陈列,静卧溪中
日月精华灌溉了几千年
顽石孕育天地灵气
大石修成人型,小石恰如书册
透过相机的聚焦
溪石已被点化
宛如一个专注的阅读长者
美好的画面
不禁让人思绪纷飞
人生何尝不像这溪水与石头
看似单一,却静中有变
小小的定格
看似无路,实则有道
向天、向地、向自己
一条溪,几块石
也能摆一道命运的迷阵
石的随想/吴慧娟
别问我是谁
我也不知我是谁
我的万年个前世前
或许是一块玉门关的挡关石
一夫挡关,万夫莫开
别问我是谁
我也不知我是谁
我的千年个前生前
或许蹲在驿站边
历史的车轮滚滚而过
目睹一骑红尘
王侯将相,贩夫走卒
在我身旁呼啸而过
莫问我是谁
我也不知我是谁
或许我也曾混在女娲补天时遗弃的边角料里
或许我是见证孙大圣从石头里蹦出来的那块石
今生,我被窃走一束光
在黑夜跌进明晃晃的山涧里
洁净的山泉洗净我的容颜
以现代几何体的美学
重塑我的仪态
我谦恭沉默
以智者的姿势跪坐
未几,四面八方的光芒向我奔来
错位的执经者/清隐
空间扭曲视觉,真伪交替
坐禅者的憧憬和劳碌者的妄想
镌刻于历史长流。当初
号称圣人的凡俗客以道德之名加冠
手捧理论正确和行为正义
在嘈杂时代里握住朴素的期望
裹挟着时代疯狂宣教
无数目光沉浸于错位本身
历史的潮流浩浩汤汤,持续走向
蓄谋的深渊,名为“不朽”的图腾
插上了后来者的精神高地
一位不以信仰为信仰的隐者
游历兵荒马乱和太平盛世
不忍涂炭的人间,吹响黝黑的竹管
天籁之音驱散浓重的致幻雾
光明露出狰狞的獠牙。凛冽的寒风
摆好磅礴气势以求奋力反击
溪石上执经者的眉头舒展:一只石蟹
穿越水流与岸的边界
溪、石与人/郑再芳
溪流漂来一块生动的地毯
把那个捧书的先生
坐化成一个时光的观测者
星辰坠落,日月更替
他以不变的姿势
看了人间无数个甲子:旧人走,新人来
说他是上帝的巨作
巨石分明无关耶路撒冷
说他是被佛祖点化的觉悟者
明明是几块溪石
只要视角合适
就有完美的遐想
我只用余光扫了一眼
感官轻抚过的世界顷刻涣散
寒风从画面中吹出
他的神态依旧
也许,他早已得道飞升
阅者/蒋学基
石头在溪里
景象在心中
读书声浸入流水
不舍昼夜
阅不尽世间春秋
都化作过眼烟云
阅者神情如盘
手不释卷
溪流汹涌
淹没不了升动的浮标
秋风吹拂
树叶飘零
带着开了光的信息
在溪水中翻腾
执拗着
流向心仪的地方
溪石吟/日月鸟
高纬度的禁锢,但你撕裂
肋骨,电光火石间
挣脱庞大的阴影,越过阻隔
自由意念滚落,似有神来之笔
布局河床的象形字符
在低缓处驻足,你厚重的
喘息被溪涧吸纳,平和地趋同
密林中,山莺的啁啾轻盈且稀疏
你受教这事物守恒的法则
并以思考者的姿态静默——
什么火焰般逼仄,又形同灰烬
什么走向磨灭,又轮回
而有关归宿的命题于流水中
飞溅盛开的光芒。遗世独立
你与永恒对话
秋思石/蔡敏
在秋天的水畔,伫立一块石头,
宛如沉思的男士,沉默依旧。
秋水悠悠,泛起季节的哀愁,
他低头思索,与秋意相守。
他的身影,在水中微微颤抖。
或许在想,秋霜为何染白枝头,
或是秋风怎样吹走夏日的温柔?
水,映照着秋的容颜,
他,在感悟时光的流转。
那低头的瞬间,如秋的画卷,
宁静中,有着岁月的沉淀。
他静静地守望
在寻找生命的出口。
也许,他是秋天遗忘的梦,
在水的怀抱中,独自沉醉秋浓,
也似在诉说着季节的故事,
永不落幕。
白天,我是人群中最孤单的一位/周初旭
退了该退的群。至于微信,删的删、屏蔽的屏蔽……
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成年人的世界太挤,早已容不下你我。回想远去的故旧,和昨日的身边之人,总喜欢用一句话——我们就像蒲公英,走着走着,就散了——安慰自己。
已然模糊了此话的出处,没准就是我自个儿的杜撰。但是,好多的时候,这么想上一想,也能释然,而至坦然了。
况且,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某一天,偶然看到“安期生仙者,通蓬莱中,合则见人,不合则隐。”(《史记·封禅书》)读出了一位隐身二千年的古妙人的处世之道。我想,我的世界也该如此。
老师的这首诗,老是让我觉得保有童真,应该是人生至乐的事情之一。所以,经常会找出来读一读:
鬼/韩高琦
我曾在古书中遇见一个鬼:身高不过二尺。
这鬼看到我,渐短渐灭。
最后,仅剩下两颗眼珠
旋转于地上。
如此可爱的一幕,宛若蒲公英留住了风的行踪。
一到夜里,我就希望遇见这样的鬼。
白天,我是人群中最孤单的一位。
一个人走在某些地方,一想到鬼这么可爱,还有啥好怕的呢?!从《蔚蓝色的海洋》开始,读过好多有关所谓“鬼”的书籍。书本里的鬼,大多是刚刚去世的、善良的、有情有义的人。他们为了未了的缘,才选择与人相遇。
人生的经验告诫我:在人间,某些时候,人才是最为可怕的物种。
蓬岛诗荟群,皑芳师姐上传了天寿寺僧人晚课辩经的场景。刹那间,我震憾于僧人的虔诚。究竟要具备怎样的心性?才愿意放下这花花绿绿的迷人世界,走入这一方青灯古佛的丛林。
早上,我在梳洗的时候,大数据推送《金刚经》。于是,随手点开播放(我为人浮躁,很难入静。因此,所得的知识,大多是似这碎片化的,至于理解也就往往似是而非)。里面讲到,没人打扰,是一种清福。那么,怎样得到没人打扰之境?他接着又说:一是无为,二是放下。无为,对于惰性的我,非难事;放下,那啥却搁在心头。
听着《金刚经》,咀嚼着“无为与放下”,心里忽地一怔:放下,不就是金刚么?一个人的执念,唯金刚能断;而将金刚之心化为放下,则还有什么不能断离舍的呢?
天寿寺的僧人,敢情已是证得了《金刚经》的菩提。
近期,由老师而认识好多文友。我忝列其中,某种情绪又被带动。茶桌上,阳光已被煮入一壶冰岛,咕咚咕咚地氤氲着淡淡的茶香。透过落地窗,未完工的院子一角,杂草众生,小叶紫薇的枝头,不知不觉已经燃出了星星点点的红云。
家人收留的流浪猫,又生了一窝。紫薇下的草丛里,几只猫仔探出摇摇晃晃的小脑袋,怯怯而好奇地打量着草丛外的世界。
不竟想起让· 雅克·阿诺执导的《虎兄虎弟》,浮现一串串万物有灵且爱的镜头。
回到茶桌,第N次翻阅《古都》——千重子发现老枫树干上的紫花地丁开了花……妙龄的千重子不免想道:“上边和下边的紫花地丁彼此会不会相见,会不会相识呢?”
那是一条偈语。
人就是这样,有时好像会突然间地了悟。但,不久之后,又会忘记。
歧 途/张利良
张三虽然靠打工谋生,但业余时间也算得上是躺平类的人物。今天下班吃过晚饭后,他忽然稀罕起来,沿着滨南大道闲逛了四五里路。下班高峰期已过,路上车辆稀少,但天气热,太阳好像迟迟不落山,这与冬天状况完全不一样。冬季人们都希望太阳在西山上多停留一会,那样至少能缩短一些寒夜的长度。然而天不遂人愿,冬季黄昏的太阳总是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坠落,那红色球体只要一坠落,大地马上暮色四合,寒风刀一样割脖子,原先在道路上行走的人,巴不得即刻逃回家中。现在虽然也是黄昏,但似乎离回家休息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张三准备走到下一个红绿灯十字路口就往回走,因为再继续往前,就即将离开城区。前面道路右边依稀可见尚未开发的荒芜地盘,杂草丛生。但左边却保留着成片的稻田,稻谷已成熟,金黄一片。
很快到了下一个十字路口,张三发现路边树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两行字,一行是“田东村”,另一行是“永善寺”,下面一个大大的箭头符号,指向左边的一个村庄方向。张三从未到过这田东村,他估计这永善寺应该也在村的旁边。就决定去看看这些陌生的环境。
张三打定主意拐进田东村的道路。因为村庄的轮廓他早已远远望见,所以走着也不会觉得太远,加上偶尔还有村民的电瓶车从身边骑过,他就满口吸着稻禾的清香味慢悠悠走着。来到了村子边缘,张三刚想进村转一圈,却发现村口又有一个岔道,右边一条进村,左边一条路旁又立一块牌子,上面只写了”永善寺”一行字和一个继续向前的箭头。这下激发了张三的好奇心,他就索性不去村里,跟着“永善寺”的箭头往前走。刚好转过一面小小的山丘,看见永善寺就在前面一座更大的山坡下。
又走了一百米左右,张三已经站在寺院的大门外,门口前面的场地较大,大概是香客来朝佛时的停车场,但此时只有一辆电瓶车孤零零立在那里。到了黄昏时分,有香客也应该早就回去了。
张三刚想伸头进入门内张望一下,谁知里面忽然出来一个男人,他穿着油腻腻的蓝色T恤,一条牛子裤也多日未洗的样子,膝盖处磨出白色裤筋。一头蓬乱的头发,全身布满污渍。他的肩膀上挎着一只同样污黑的工具包,因为沉重的缘故,致使他的整个身子有些倾斜。
张三看见那只工具包里胡乱塞着电钻和拖线板之类物品,猜测他是一位电工,就问:“怎么里面黑咕隆咚一样,是不是停电了?”
那人随口答道:“不是停电,是线路出故障了,一时也修不好,我明天再来检查。”顿了顿,他又有点着急地问张三:”兄弟,你能不能帮我打一下电话,我的手机不知放哪里,找不到了。我还没有吃饭呢?”
张三说:“好吧,你把号码报来。”
张三从裤兜里掏出手机。那男人就把号码报给张三。张三拨通后,想不到那男人的工具包里响起了手机的铃声。“哈哈哈……”二人不约而同笑了起来。笑过后,那男人有点尴尬地说:“对不起,我急着去吃饭,忘了手机放哪里,还东找西寻好一会。谢谢你!”说完,他就歪歪扭扭走向门外的电瓶车。边走还不忘回头告诉张三,寺里没有电,师父们都在休息,天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去吧,想玩下次再来。”
张三回去时,忽然不想再走原路,他沿着田野旁的一条小河堤不紧不慢往城区方向移动,远远看去,像一条游荡在荒郊的野狗。
第二天早上,张三正准备出门上班,忽然手机响了,他一看号码很陌生,以为是什么诈骗电话,又一看,好像又觉得有点熟悉,仔细一想,这不是昨天永善寺碰到的那个电工的电话吗?虽然很奇怪,他还是按了接听键。
对方问:“你好,你是昨天寺里帮我拨电话的兄弟吗?”
“对呀,你有事吗?”张三答。
“那好那好,你没事就好。”对方说。
“怎么啦,没事你打电话干啥?”张三越发奇怪。
“哦,不好意思,是这样的,我一早到寺院干活,听寺里师父们在议论,说天亮时,那边河里发现一具男尸,大概是昨晚掉河里或其他原因,反正有人报警后警察去处理了。”
“那河里死了人,跟我有关系吗?你不会怀疑是我害了他?”说着,张三自己先笑了起来。
“没有没有。我昨晚骑车回去时,回头望一眼,你往那条河堤走了回去,我是担心你是不是不小心出了意外,因为时间很凑巧。你没事就好,是我多心了。”对方的口气确实有些歉意了。
“哦……原来这样。谢谢你!我正准备去上班呢,你忙你的吧。”
搁了电话,张三长吁一口气。心想:这人到底是怎么死的?自己昨晚走过那条河堤,根本没有碰到过一个人,难道是后来很晚才发生的事?或者自己走过时,他已经沉在河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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