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期丨第六章 转行商业 艺术与本职工作有机穿插

油画《夏日》的创作

《月夜》的油画入选河北省展览，让我坚信自己的能力，激发了更大的创作热情。1985 年 6 月，接到市美术作品展将于年底举办的通知，我便开始构思，准备再创作一幅油画，以进一步证明自己的实力。

由于平常没有创作的素材积累，只能漫无边际、胡思乱想。盛夏酷暑，学校放假，我便带着女儿去邯郸新建的游泳池游泳。

改革开放后的城市生活更加丰富多彩，泳池不仅人满为患，更是五颜六色泳衣、泳具的大荟萃。看到这个场面，我不禁灵感突发，画几个青年一块去游泳的场面，岂不是很好。

游泳回来后，我边找相关资料，边开始构思这张画。之前我曾经三次去过北戴河，对大海充满敬畏，并画过大海礁石的写生，于是决定画的背景是大海，以突出去大海锻炼成长的主题。翻找资料，虽然找到一些海边民兵巡逻和表现体操运动员训练的图片，但可以借鉴的意义不大。

《夏日》

怎么表现这幅画的主题，我先在纸上反复勾画，几经比较，确定画面由6 个年青姑娘构成，前后分为 3 组，走在最前面的年龄大一两岁，一头秀发目光远视前方，身穿红色泳衣，肩挎着彩色相间的泳圈，显然是这群姑娘的“头儿”。在其左侧是两个边说话边相互交流的姑娘，其中靠前的一个年龄

最小，一脸稚气。走在后面的 3 个，相互交流着游泳的技术，显得亲切自然。从节奏上，形成高低交叉有趣的错落。从人物动态上，有的挺胸昂首，有的屈胸前倾，有的身体前探，有的扭头侧背，几个人构成了疏密韵律。整个画面人物前方留有充分的空间，在浅海处画上一组礁石和浪花，以及低飞的海鸥，这样既保留了画面的平衡，又增加了作品的丰富性。

为了突出人物与大海之间的色彩对比，还有意识地抬高了地平线，弱化远处海水的变化。

构图确定后，紧接着就是对模特，细化每一个人的动作和结构。图片资料没有，只能找人做动作摆拍，可到哪去找穿泳衣的模特呢？在那个思想相对保守禁锢的年代，即便是找到模特，但到单位或家里来拍照片，都会有很大的风险，思来想去，决定到游泳池去碰碰运气。

又到了星期天，我虽然挎上照相机到了游泳池，但不敢轻易举镜头拍照，以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只有见到面善和蔼的姑娘，上前征得同意才能拍上一两张，折腾了一天，收获有限。

随后的两个星期天，我接着尝试。幸运的是第三个星期天，我碰上七八个纺织厂的年轻女工，在我说明来意后，她们欣然答应主动配合。于是我拿出创作的草图，按画面上角度、动作和光线要求，一一对照拍了片子。脸部形象则是从这群女工挑选了几个，做了局部拍照。

阳光下的人物颜色变化反差大，微妙丰富，特别是一组人又因本身肤色

不同，以及泳衣带来的的条件色变化，很难把握。短时间也没办法画年青姑娘的人物色彩写生，在没办法的情况下，我只能找来个肤色相对较白的年轻小伙子，穿上三角裤头站在泳池边，画了几幅阳光下的油画写生，以作为下一步画时的颜色基调参考。

以上所有准备工作完成后，便进入到作品的绘制阶段，作品的尺寸是 230 厘米 ×140 厘米。公司机关没有专门的场地，只能在家里画。于是故伎重演，我让爱人带着女儿到岳父岳母家吃住，我把睡觉的床支了起来，腾出的场地用以画画。

画的过程中最难最不好表现的部分是前景的沙滩，缘由是面积大，又是前景，必须画的细，每一点起伏，每一个脚印都要交待得一清二楚，而问题的关键是资料不足。

本打算再去一次海边画画写生，但时间和条件都不允许，只能依据原来画过的小幅色彩稿和日常记忆来拼凑。为了表现沙滩的质感，我买来几斤小米，掺在颜色里，直接用刮刀铺在画布上。现在称这种画法为综合材料，当时没有这个概念，想法是能出效果就行。

我不是职业画家，作画时间与日常工作只能相互调整以两不影响，好在我已经是公司办公室主持工作的主任，有了一定的自主支配权，把工作往前赶，这样就可以把周五周六时间挤出来，加上周日，就保障了有三天绘制时间，确保了画画的连续性。

历时两个月完成了这幅名曰《夏日》的油画创作，参加了邯郸市的美术展览，并被选登在《邯郸日报》上。遗憾的是这幅作品的原作也没能留下。

再次组织美工为邯郸商场开业做美陈设计

百货商场是商业的门面，是社会人流交集最多的场所。计划经济时期，百货公司的员工素质相比其它行业要高得多，与之相配套的商场橱窗设计美工的专业水平和品味也自然最高。

赵都商场开业后不久，邯郸市工业品展销中心总经理徐新民找上门来，希望我能组织百货公司美工把其单位装饰美陈面貌改变一下，务必年底完成。

工业品展销中心设在邯郸市展览馆的南副馆，专门销售邯郸市属企业的产品，它是流通体制改革工厂可以自产自销的产物。徐新民是我电大同学，北师大附中毕业，眼界高，见过大世面，了解我的美术功底和百货公司的美陈水平。

承揽下工业品展销中心的美陈工程，对我而言绝对是一件大好事，一是可以进一步锻炼队伍，提高美陈水平；二是能给大家挣一些加班费，这在经济相对困难的年代，是美工求之不得的额外收入。就这样，在我的组织下，集中了公司大部分美工，利用每天晚上的时间进行突击，终于按期完成了此项任务。

随后不久，市五金站要装饰美陈位于中华路与陵园路交叉路口东南角的商店，也将此活委托给了我。在我的组织下，百货公司美工又干了一个漂亮活。

前后忙了几个月，大家虽然很辛苦，但异常高兴，不仅开阔了眼界，提升了水平，而且增加了可观的收入。这两件事后，我在公司美工中的权威性进一步增强，大家无论从专业水平还是组织能力都对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世界上好多事都十分蹊跷，邯郸市工业品展销中心因为经营管理不善，市政府将其硬性划归百货公司，总经理徐新民则被调走。百货公司接手后，先是甩卖其原有的产品和巨额的库存，然后对未来经营品类重新进行规划，更名为“邯郸商场”，并打算 1986 年 7 月 1 日宏张开业。

与郝忠民一起画写生

邯郸商场开业筹备工作由公司副总经理钱玉玲负责。钱玉玲是从市财贸办公室副主任调到百货公司工作的，为人果敢泼辣，事业心超强。公司办公室主任杨洪书身体欠佳休息后，我主持工作后与钱总配合密切，又参与过赵都商场的开业，所以钱玉玲提名由我和她一块负责邯郸商场的筹备工作。对此建议，公司党政主要领导当然没有异议。

1986年春节刚过，我就再次将公司部分美工集中起来，开始进入工作状态。就商场而言，邯郸商场面积较小，相比赵都商场，美陈的工作量不算太大。有了上次赵都商场美陈工作的经验，有了两次外包美陈工作的历练，这一次我先将工作量进行了详细测算，再根据抽调美工的个人特长和能力进行分工，同时又指定一名年龄较大、业务能力较强的同志做我的助手，很快美陈工作就全面铺开了。

商场开业时间已经迫近眉睫时，忽然出了岔子，负责柜台货架制作的华冶公司和石家庄红星机械厂，迟迟没能按时履行承诺，这使我不得不将主要精力用于这项工作协调上。好在公司美工各自任务明确，又经过几次磨合，具有了较强战斗力，所有美陈工作有条不紊逐一完成交付使用。

辛勤付出，再次赢来成功喜悦，7 月 21 日，邯郸商场喜迎宾朋。

难忘的张家界写生经历

邯郸商场美陈工作圆满完成，我立马转入处理积压下来的各种文字资料和办公室的相关工作。虽然十分紧张，但这些年一直在日常工作和艺术追求之间腾挪辗转，已经习惯了，并不觉得有什么不适应，反倒是应付自如乐在其中。

赵都商场筹备工作结束时，安排美工出去参观了一圈，这次照惯例再外出参观写生便成了理所当然的工作需要。煞费苦心此次安排的参观路线是湖南张家界和广西桂林。

20 世纪 90 年代初，张家界还鲜为人知，偶尔翻看《人民画报》，见到一篇画家吴冠中写的介绍张家界风光的文章，记住了张家界这个名字。吴冠中是中国美术界的大家，曾留学法国，开创了油画与中华民族风格相结合的个性画风。吴冠中写文章极力推荐的地方，绝对不会错。

9 月初，我和百货公司美工一行 7 人，开始了为时半个多月的写生观光之旅。

从邯郸坐火车到长沙，再转去湘西的火车和长途汽车，山路坎坷颠簸，路两侧的高山除了植被好一些外，跟家乡太行山没有太大区别，我失望地打起瞌睡。

汽车陡然转了大弯到了一个垭口，路边一块石碑上，刻着祖籍湘西土家族作家沈从文手书的“张家界”三个字。车停下来，大家纷纷在石碑前照相留念。

《十八将军山》

车冲过垭口，眼前的景色让我惊呆了。山势一改起伏连绵为拔地冲天，山形由蘑菇状变为独立突兀，而且是千姿百态，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在这里表现得淋漓尽致。“啊，张家界太美了！”大家异口同声地喊了起来，我更是恨不得马上支起画架把它们描绘下来。

在美景中继续前行了十几分钟，来到了张家界国家公园门口。经向景区工作人员了解，得知张家界方圆有几十公里，景区里没有电，只有一个土家族的小客栈。公园大门两侧有多家星级宾馆，住宿条件虽好但每天画画需要往返一两个小时。为了画画方便，我决定先在门口的宾馆住一个晚上，然后前往景区，有什么住什么，一切为了画画。

第二天东方刚泛白，不顾旅途劳顿，我便催促大家起床，拉上行李向大山深处进发。

张家界是世界罕见的喀斯特地貌，一座座山像竹笋一样从地面窜出来高高耸立，石头棱角分明，石缝长满青藤，山脚下弯曲潺湲的溪水清澈见底，沿水而上的石板小路，镶嵌在青苔的葱绿之中。

两个小时后，我们来到了紫草潭土家族客栈。这是家小得不能再小的杂货店，两个店员，男的有四十多岁，女的十八九岁，杂货店后面是两间客房。紫草潭位于黄狮寨、腰子寨和索溪峪的三岔路口，出入画画都十分方便。我决定就住在这里，早晚两顿饭在杂货店吃，午饭从杂货店带上馒头解决。

一切安排妥当，我便急不可耐开始画画。张家界到处是景，满眼成画，我第一幅画就选取了土家客栈对面擎天立地的大山，构图上把其放在中间，山脚下弯弯的溪流。为了表现山势的陡峭险峻和岩石的坚硬怪异，采用了块面颜色厚抹，用刮刀表现结构和体积的画法。大概是张家界景色太美的冲动，抑或是苍天给予的灵感，这幅画无论是色彩表现还是空间处理都十分成功。旗开得胜，随后几天我又在附近画了《驼驼峰》《夫妻岩》《兄弟比肩》几个有名的山峰。

土家客栈在紫草潭大山之下，竹木碎石搭建的房子，原始古朴，与灰绿色的群峰构成一幅天然油画。我画这个风景时又大胆运用了前景凝重写实，远景用国画渲染勾勒的对比手段，使之有了灵动通透的特殊效果。

沿金鞭溪向上就是索溪峪景区，接下来我便每天步行个把小时，在那里完成了《十八将军山》《剑拔冲天》等风景写生。为了让画画时间更充分，常常是一大早就出发，晚上满天星斗时才回来。大概是被我的画技所吸引，湖北美术学院一个高挑漂亮的女学生，每天跟在我身后，边看我画画，边帮我挤颜料、擦画笔。

张家界刚开发，景区内旅游设施不配套，又没有电，白天游人络绎不绝，晚上就我们几个人。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萤火虫绿光点点。一个多星期，白天画画，晚上和美工们喝酒侃大山，真是惬意舒畅，犹如神仙般的日子。只可惜的是公司美工都不具备写生能力，除郝忠民、何家骢还简单比画了几下外，其他人也就是撒欢似的玩了几天。

张家界写生共完成 9 幅作品，张张画得精彩。若干年后，其中的《紫草潭土家客栈》参加了“吾土吾民——中国油画鼎新华南展”，《十八将军山》等作品发表在《人民日报》等刊物上。

告别张家界，我们前往广西桂林，在那里我又画了象鼻山和阳朔凤尾竹等写生。

三峡游船上为外国人画像

对长江三峡慕名很久，但苦于没有机会前往，待葛洲坝修建完成，水位提高一百多米，三峡美景就消失了。为了却心愿，从桂林出来后，我们又直插重庆，计划从那儿坐船去武汉。

重庆地处中国内陆西南部，是长江上游的经济文化中心。为了上船方便，我们入住到嘉陵江和长江交汇处的朝天门码头一家小旅馆。下榻后，便前往航运客站购开往武昌的船票。当得知乘客一票难求时，我把大家分成两组彻夜排队，终于如愿成行。

游船航行一天，晚上停靠在万县（今重庆市万州区）。第二天穿过三峡，因我们买的是三等舱位，只能观赏三峡一边的景色，要观赏三峡全貌只能到船头的前甲板，而这里只有一等舱的客人，才能光顾。

办法总是想出来的，我手拿随身带着的《中原商报》的记者证，敲开了船长办公室的门。当我说明来意，并把记者证递过去后，船长仔细端详了半天，问：“《中原商报》在哪里？管多大范围？”我违心地编了一通“在北京，管几个省区”的谎话。没承想真把这位船长唬住了，不但同意我们上前甲板，还答应每天免费提供三餐。

可以看三峡全景了，我连跑带颠赶回船舱，告知我的同伴，以及恰巧住在同舱室的中央美院雕塑系老师李行健。

贵宾室有 100 多平方米，摆了沙发、茶几，贵宾室与前甲板是互通的，可以一览无余地观赏江景。在贵宾室已有十几个客人，其中大多数是外国人。

与李行健老师在游船上

中秋时节，长江上风平浪静，我们享受着特殊的待遇，跟外国友人一起，在宽大的前甲板上悠闲地欣赏了瞿塘峡的雄魄，巫峡的奇绝，西陵峡的凶险，以及少女峰的妩媚。

在观赏风光的间隙我拿出画夹子，开始画画。贵宾室的人都不认识，不可能马上画肖像，只能先画速写。最先画的是一对青年恋人，男的英俊帅气，女的金发碧眼，他们依偎在甲板上十分亲密。我在室内隔着玻璃门画了几张他们依偎在一起的速写，接着又画了一些其他外国游客注目观赏风光的姿态。

一会儿，有一个年龄 50 岁左右，个子不高的老外凑了过来，先是看我画，最后干脆笔直地坐好，让我给他画像。说实在话，二十多年我不知道画了多少张人物肖像，但是从没有画过外国人。第一次画未免有点紧张，画了一会儿，便进入了状态。外国人五官起伏大，特征明显，其实比画中国人容易，不到一小时便完成了半素描半速写的肖像，不但形准，还十分生动。当我签好字送给他时，这个老外“thank you ！”说了好几遍。

有了这个开头，下边就好办了，又有几个老外围上来排着队让我画，直到吃晚饭才住手。第二天从宜昌到武汉，路上没有太好的风景，我就在贵宾室画了一天，其中一个德国大使馆的参赞还送给我一个塑胶的大象玩具以表示谢意。遗憾的是那对年轻漂亮的恋人始终没有过来，我不会英语，又不好意思主动去沟通，错过了一次画国外美女的好机会。

船到武汉，我们与李行健老师分手告别，结束了这次难忘的三峡之旅。时逢中秋，我们钱已花完，只能在武汉过了一个简朴得不能再简朴的节日，然后折回邯郸。

【韩玉臣艺术简介】

1954年生人，中国艺术研究院特聘研究员、俄罗斯列宾美术学院荣誉教授、全国人大代表。

幼蒙庭训，喜书法，好丹青。1968年因画伟人像初识油画，先后师从中央美院李桦、苏高礼、梁玉龙和著名画家张文新。

华斯皇家装饰博物馆，先后在中国国家博物馆、中国美术馆、法国巴黎、意大利佛罗伦萨美第奇宫，热那亚公爵宫、比利时布鲁塞尔于克勒艺术中心、罗马波拿巴宫、俄罗斯列宾美院、乌克兰基辅国立美术馆举办个人展览。

荣获第12届佛罗伦萨国际当代艺术展最高荣誉“伟大的洛伦佐终身成就奖”，油画《牧羊女》荣获第152届法国国家艺术沙龙展金奖，《朝拜路上》荣获第225届法国艺术家沙龙展铜奖。

多幅油画作品被中国国家博物馆、中国美术馆、法国前总统萨科齐等艺术机构和政要名人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