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麟斌:老树新枝

(15)

妹妹家的后花园里有一处晾晒衣服的角落,一根粗粗的尼龙绳往围栏两头一拉,便成了晒洗衣服和被褥的天然场所。这里的家庭大致都有洗衣房和烘干机(房),因此,完成洗衣晒被都成了“内室”的事。早出晚归的人们,往洗衣机上一扔一拿,再往烘干机上一放一收,便完成了每家每户必不可少的生活内容。我很好奇街上和住房四周难见“彩旗飘飘”到处张挂的景象,在此得到了明确的答案。

妹妹家也有洗衣机和烘干房,只要一有时间,她和先生亦习惯衣物洗后,放在阳光下暴晒消毒,觉得更卫生更干净。早年在家乡福州,他们不都是这样操作的吗?我说你们是“有福不享,没事找事。”他们却笑而答曰,这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理解,饱受中华文化熏陶教育的我们这一代人,尽管身处异国他乡,但都带有儿时的记忆和民族的深刻烙印。这一点,走到哪里,终将难改。张明敏一首《我的中国心》,唱红大江南北,唱遍世界各地,其内蕴在华侨华人细微的为人处事中,都可以捕捉得到。

我经常在后花园里细细观察这根十多米长的尼龙绳,两头扎牢,要承受浸泡洗涤之后如此重负的晾晒衣服,有时还是床单被子,它却不会下垂于地招架不住。我发现,这竟然是一根虬壮的枯枝所发挥的重要作用,作为放在长绳中间的恰当支撑点,它虽然品相不咋地,树枝老得皮不光溜,枝干也不挺拔了,但它却能以分叉的枝底,嵌入式抓住砖砌的地面,任凭风吹前后摇摆,不惧阳光反复照射,它都默默地承受着各种外界的压力和赋予。我很感动也很感慨。小时候父母告诉我,人都是平等的,看似没用的石子瓦砾,有时也会有它起作用的时候。双亲仙逝已多年,但这些普普通通的言语,乃至更多深入浅出的哲理语言,时不时都会浮现在我已“七十经身”“不逾矩”的脑海里。

望着艰难挺立的枝干,看着它那满目沧桑的外貌,我忽然感到,世事无常却事事都有其规律和内涵。相由心生,命由天定。我取名“老树新枝”这组思作,不正是赞美眼前兀立尼龙绳中的老树,不正是期冀它在贡献自己功用时,能继续开出希望的嫩绿新枝吗?!

2025年7月17日,写于妹妹的后花园

  老树新枝

(16)

“你长期从事教育,可否介绍一下怎么培养女儿成博士的吗?”拙文在微信上发表后,除不少首肯与谬赞外,向我提问题和发问的亦不在少数。我现为闲人,有时间廓清思绪,也信守“文责自负”、“文以载道”和“文以化人”的习文定义,所以不揣陋见,只要不答非所问,则“恣意妄为”,亦可心安。

大凡教育、科技、艺术、技能类的领域和学科,是“无国界”和“跨国界”的。抛除“阶级斗争论”的观点和意识形态的“角力”,用科学与正确的“多棱镜”来观察和发现共通与异同点,我们就能不违心地“说东道西”,以避免陷入“鸭同鸡讲”的窘境。

女儿赵娴出生在中国福建福州,系十足的“炎黄子孙”,骨子里流淌着满是中华民族的血统。她有条件上了最好的花巷幼儿园、福州钱塘小学、福州第五中学(现为格致中学),以及保送至福建省唯一的“985”、“211”大学一一厦门大学。她刚出生不久,我即从福建师大人事处调到鼓楼区委办公室。陌生的环境,全新的工作,使我根本无暇多光顾和关照她。好在她母亲也在大学任教,外公、外婆都是知识分子,尽心尽力培养她知识兴趣和处世能力。我只要一有时间,也会关心她的学业,与她交流思想和情感,但我从来是“抓大放小”,启发式地帮她梳理思想,明确进步方向,尽可能尊重她的选择和意愿,使她没有任何太大的压力。古语道:男要穷养,女要富养。女孩子天性爱美、爱打扮。赵娴在中学的青春期间也是如此。逢年过节或季节更替,女儿总是爱拉着我去“东街口百货”或“大洋百货”商店去帮她买衣服。我常常是带着一堆书报坐在“更衣间”门口翻阅,等她一套套选服换装出来后让我点评,直到她心满意足买好了,我们一起下完“馆子”才始得返家。女儿初中升高中时,我已经跟福州一中校长说好了让她过去就读,可她不想去,问其缘由,她说自己“宁当鸡头,不作凤尾”,环境已很熟悉,老师、同学也相处极好,为何还要“重起炉灶新开张”去适应折腾?我采纳了她的意见,只好跟一中校长说明情况,连连致歉。孩子有正确的想法应支持她,鼓励和帮助她实现自己的理想。待高中毕业,女儿系免考上大学的“保送生”,她执意长江以北的高校不去,我帮她选定了去厦门大学经济学院经济学专业的人才基地班。原先她不想念此专业,我以“将来的社会进步,一定要靠经济发展〞为依据,坚决要她攻读该学科,女儿懵懵懂懂地接受了我的看法。本科四年下来,她在厦门大学里“如鱼得水”,学习“游刃有余”,成绩名列前茅,工作能力突出,创新精神十足,校学生会破例成立了“公共关系部”,由她出任部长,理由是:她懂经济,善筹款,人缘好,有水平。

大学毕业,学校为她“保研”,只要签名即可,但她不想读。当时我在加拿大布鲁克大学作高级访问学者,她所在的学院领导急切地挂我长途电话,我立马询问女儿,她给出的理由是:“我不想老呆在同一所大学里,我想到国外念研究生。”她居然有国际视野,我当即同意她的选择。于是,她来到布鲁克大学教育学院攻读教育硕士,两年毕业时获得了特等奖学金,校方有意让她直接保送读博士生,她又不愿意了,欲先回国创业,先建立家庭。我想让她在厦大或师大读博,她还是不考虑。她的目标是先自主择业工作,先成立家庭。于是,她创办了“高端礼仪和美学”培训中心,设立了厦门、福州、上海分公司,运用大学里所学到的知识,大展拳脚,取得了不俗的经济效益和社会影响,还由中信出版社出版了《衣品修炼手册》畅销书。当这些计划都完成后,她又跟我提出了想念博士的要求。于是,我支持她考取了上海外国语大学国际关系学院“中国学”专业的博士研究生。在求学的三年里,她既要带两个年幼的女儿,又要经营公司业务,还要辛勤苦读书,但她仍以优异的成绩和学校优秀毕业论文而“华丽转身”,她用自己不懈的努力,在“不惑之年”,收获了成功,赢得了广泛的赞誉。

女儿是幸运的,也是同龄中的佼佼者。遗传基因不可否认,自身努力尤为重要,家庭条件资助成长,良好环境促其发展。我为女儿骄傲和自豪的同时,坦诚地写下这些,与朋友们一起分享,也算是学校“课堂”之外的教育经验交流吧。

2025年7月18日

老树新枝

(17)之一

来此探亲半个多月了,儿子仍处在暑假期,本以为我会多陪陪他,抑或像去年“加东七日游”和“班芙五日游”一样,再带他到加拿大的黄金线路走走,可他早有自己的兴趣爱好和安排了。我的计划未能实现,有点怅然若失。

儿子赵晟旻,2011年11月出生在多伦多。那时我工作忙,请不了假,妹妹、妹夫和孩子外婆守在医院里,伴随着他呱呱坠落人间。消息传来,我倒悬的心总算落了地。因为本府尚无男孩,时年89岁的老父亲欣闻后,嘴上说“男女都一样”,其实心里乐开了花。他跟保姆说:“这下我可以放心地走了。宝英(我母亲讳名)说你任务已完成(有了孙子),叫我可以下去(阴间)会她了。”听到姐姐和保姆告知的这些话,我顿觉鼻子酸楚,孙子的诞生固然安慰了我老父亲的心,但他老人家含辛茹苦地把我们五个兄弟姐妹艰难地拉扯大,难道不能多享受些欢乐的时光吗?!我们都好生安慰他。赵晟旻一满月,妻子便把他抱回福州来。父亲将孙子和我们兄弟姐妹几家人,也唤上我伯母和堂哥等,一起到老家仓山区盖山镇天水村“赵氏祠堂”(区级文物保护单位)里参拜祖先,宴请宗长和族人,并让孙子挂在他脖子上同他们合影留念。两年后,他老人家驾鹤西去,跟十年前辞世的母亲同衾在松柏苍翠的“莲花峰”陵园中。

我中年“添丁”,自然对儿子疼爱有加。飞洋(儿子小名)周岁时,我请了众多亲朋好友和研究生弟子们,为他庆生的同时,也默愿他风调雨顺,健康成长。

男孩和女儿的教育似有不同。我和妻子年龄相差较大,又远隔出生地,她从小赴外留学,思维观念和代沟不可避免,对儿子的教育培养自然产生了不同的观点和看法。父亲对我从小严厉的管教,自身“破茧而出”的蝶变过程,以及中华传统文化的教诲,使我对儿子的培育理念确定在“中西合璧”规划上。大原则妻子赞同,但在具体操作上难免产生意见分歧,尤其在实际生活和实际操作时。

我是过来人,妻子是独生女。她疼爱儿子视如自己的生命,并希望能完美地培养和造就他。我呢,完全从一位父亲的角度与眼光,从自己成长的经历和教训中,也从一位国内教育工作者(偶尔夹带些领导口吻)的站位上,对儿子的培养不遗余力,悉心上心。

儿子周岁后又随母亲回到了加拿大,因她要继续完成硕士学业,她希望儿子能留在她身边。此时我仍在岗,有外婆和母亲带着,我没有不放心的理由。待飞洋在多伦多上小学二年级了,我们商议把他转回国内念书,接受中国的文化教育。于是,他便成了福州钱塘小学一年级新生,开始与我共同生活。儿子十分聪明,天资过人,从不懂中文便能很快融入新的陌生学习环境,而且成绩尚优,能力突出,最早一批加入校少先队组织,当上了中队委,通过公开竞选,三年级上学期时就确定他拟任校大队委,彼时12个班720人就他脱颖而出。遗憾的是,疫情爆发,妻子放心不下,又把儿子带回了加国。三年两度“大转折”,折腾得孩子每每都要重新适应环境,我欲让儿子小学六年在国内念完的计划戛然而止,他的中文基础也半途而废了。

我是不愿意看到他成为“香蕉人”(黄皮白心)的,我是希望他在父母的故土上,从小能够吮吸到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雨露滋润和教育培养,尽管神州大地并非全是“莺歌燕舞”的。

儿子当下的童年经受住了现实生存的考验,他依然以优秀的成绩即将步入高中阶段。他年底刚满14周岁,现在已身高1.77米。他的兴趣十分广泛,精力过人,什么都想学,而且有专注力,一学便会,说起话来尽是成年人的思维和口吻。去年下半年,他首次接触无人机,从三天时间的解剖,到现在一小时就能即刻组装好一架机子,而且涉足多种型号,还能修理、置换,明码标价通过服务赚钱了。我问儿子,你这么热衷玩无人机,会影响学习吗?他回答说,我不是都没作业了?接着跟我大谈目前无人机在“俄乌战争”、“以伊冲突”中的运用,从经济到政治、从军事到民用,居然会“抽丝剥茧”般地讲给我听,并说他将来上大学要念理工科。看着仍一脸稚气的儿子,我既欣慰又深感压力重大。孩子是需要关注和培养的,即便基因和家庭条件再好,也要适时把握住他的思想和平素跳动的“脉搏〞,因人而异,因势利导,循循善诱,以理服人,以情感人,正确导向,以帮助他们实现自己正确的理想,到达成功的彼岸。

儿子和同学“露营”去了。我跟他挂通电话,他正在山上锻炼跑步。我想待他回来时,好好地与活力四射的儿子谈谈心,交换看法,让他在“人生的起跑线”上,锁定青春赛道,沿着正确的方向,勇往向前。

2025年7月19日

  老树新枝

(19)

新能源乃当今社会不绝于耳的话题,也是眼下经济领域充实活力的细胞因子。三十多年前,因大气层中“厄尔尼诺”现象的产生,科学家们便警告世人要注意保护环境,保护地球,保护我们赖以生存的生活环境。

科学终将是科学,它最大的贡献是与蒙昧告别,让人类迈向坦途,行进在现代化发展的大道上。

前些日子,我应约饶有兴趣地和朋友们交谈汽车“充电桩”项目。来自家乡的这位电子高级工程师,谈起了他在“诺基亚”和“华为”公司工作的情况,尤其是18年来在多伦多的拼搏经历,他感到现在是新能源汽车将要大发展的时代。他意欲成立自己的充电桩公司,弥补社会“短板”,与志同道合的朋友进军这一领域。看了他的公司框架设计,听了他所描绘的发展愿景,说真的,我还真为他缜密、细致亦可操作性的方案感到佩服,为他顽强的奋斗精神予以赞赏。我从“政治经济学”的角度,从国内发展此类产业的现状和问题出发,从我对加国的了解和理解,善意中肯地“和盘托出”我的看法和意见建议,做到了“知无不言”,言而有据。

26年前我首访多伦多,劈面见到的是16条平行车道的高速公路,各种汽车如鱼儿般昼夜穿梭,100多万人口的城市,显得宽阔宽敞无比,社会井然有序,人人相敬如宾,夜不闭户,出门无忧,无须“维稳”也遑论“后顾之忧”。如今,时代大发展,情况起变化,已有300多万人口的多伦多市,道路依旧,车辆“膨胀〞,移民剧增,住宅难建,人们的舒适感缺失了,安全感受到挑战,高昂的房价和拥堵的交通,让人“头皮发麻”,苦不堪言。我这外来者都能直观地感同身受。社会制度不“与时俱进”,体制机制亦“死水一潭”,外交政策“铁板一块”,经济再不致力发展,加上“特不靠谱”的总统给美加贸易战所造成的消极影响,往昔安宁祥和的加拿大,现在也开始显得不太平静了,不时可听到愤懑的民怨声。但是,不管怎样,人类终将在“地球村”里生存发展,人们都希望过上美好的生活,适宜的环境是幸福指数的重要体现。面对日益恶化的地球状况,减少“碳排放”,推动“碳达峰”,世界各国俨然已形成共识并在积极施行之中。加拿大政府也作出了详细规划,力争到2035年实现新能源汽车全部市场化,为充电桩产业开辟了新的业态和广阔的前景。

我衷心希望老乡兄弟能抓住这一历史机遇,脚踏实地,扎实进取,埋头苦干,一定能取得丰硕的成果。

加油,我的同胞!

2025年7月20日

老树新枝

(20)

在这里老乡多了,经常有朋友邀请喝喝咖啡,聊聊琐事,有时还会请到家里叙叙旧、吃吃饭。当然,这总是关系比较密切的一类。藉由这些活动,我能更好地了解加拿大社会和一般人的生活状况。

华人在此能安居乐业,除了勤奋肯干,吃苦耐劳,与人为善,努力拼搏外,他们都有共同的致富目标,为了给下一代创造更好的生活和发展条件,也为了告慰家乡的亲人,有的还得接济故乡亲人。常听到同胞挂在嘴边的话:在加拿大,只要去干活,就有饭吃,只要肯干活,就有钱赚。我曾到过一些朋友家里,他们有车有房,看起来住得都比国内大多家庭来得舒适、安逸,吃的东西也便宜、放心。但是,他们也很辛苦,一天也都忙碌在奔波的路上。有的国内大学生出来,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大多学非所用,改行的不在少数。这里孩子出生,国家提供“牛奶金”,但并非标准一致,还得看父母的实际收入给予。政府对失业者给予够生活的经济补助,也给老年人发放起码的生活救济金。在加拿大,医疗是免费的,公立幼儿园到高中阶段教育是免费的,银行允许大学生贷款交学费,待毕业后还本即可。这里的人讲“诚信”,以“契约”精神规范行为准则。政府盖的老年公寓(敬老院)得按条件排队入住,设施设备一应俱全,服务十分周到。我多次去探望过叔公所住得“敬老院”,就是像自己家一样的感觉。多伦多地广人稀,过世后可以选择“土葬”或“火化”,收费也比国内便宜,而且陵园大都建在市中心和社区里,没有任何阴森的感觉,有的则成了开展活动和锻炼身体的场所。环境优美,社会宽松,敬畏法制,遵守公德,使世界各国移民来此之后能迅速融入当地生活,也为多元文化源源不断地注入了新鲜血液。

客观地讲,祖国面貌也在日新月异地发生着变化,尤其是城市建设一日千里。许多朋友几年未回乡,甚至一年没回去,就感到老家变化很大,“连路都不认得了”。我也不厌其烦地向朋友们介绍桑梓的新况。事物总有正反两面,看待一切问题都必须持辩证的眼光。我热爱生我养我的父母,因为我是炎黄子孙。我热爱哺育我成长的家乡。我也非崇洋媚外之辈,“江山易改,本性已难移”了。我真切希望祖国强大,繁荣昌盛,人民幸福,自立世界民族之林,让更多出国的同胞今生,或许是他们的后代能“归去来兮”,安居乐业在神州大地上。

2025年7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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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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