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麟斌：老树新枝

(85)

从汉密尔顿回来已好几天了，可是一枚“戒指”的影子总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在汉密尔顿市政府大楼的右侧，有一处小公园，其中几个雕塑无不吸引着到访的游客。一尊是来此开疆拓土的乌克兰裔的族群，有爷爷、奶奶、背着婴儿的母亲；有驮着铁锤、铲子、饭锅的父亲；还有背着书包和萨克斯的孩子，形象生动，栩栩如生。一尊是为纪念突尼斯大屠杀中遇难同胞的“碑文”，落款显示是该族裔人自愿捐建的。一尊让明眼人一看，便知是印度“圣雄”甘地的巨型铜雕。他清癯的脸庞上架着一副圆形的眼镜，目光眺望着远方，卷着半腿高的裤管，手拄一根木杖，仿佛让人永远记住这位国大党“不抵抗主义”的先驱。印度现在成了加拿大最大的移民国，多伦多的一些重要地段，已开始出现他们的“图腾”雕塑和新建的寺庙。最令我难以忘怀、不忍离开的是一枚十分普通又硕大的不锈铸造的“戒指”。妹夫陈汉杰郑重地向我介绍了它的由来。

20世纪初，加拿大魁北克大桥的坍塌事件震惊了整个工程界。这场灾难发生在1907年。当时正值建筑初期阶段，事故造成了76人丧生，其中包括来自周边社区和蒙特利尔附近卡纳瓦克莫霍克社区的工人。魁北克大桥本应成为当时的工程奇迹之一，但由于设计缺陷，监管不力以及人类的傲慢自大，最终倒塌。这凸显了工程领域对严格标准和道德规范的迫切需求。

在这场灾难之后，一位富有远见的加拿大采矿工程师、发明家兼教授赫伯特·霍尔坦应运而生，他肩负着防止此类悲剧再次发生的使命。霍尔坦积极参与规范工程实践的运动，但他希望工程师们从中能得到更多收益。于是，他设想举办一场仪式，让工程师们承诺恪守最高的道德、能力和责任标准。他相信，这将有助于在工程师之间营造一种志同道合的精神。

1922年1月25日，在蒙特利尔举行的加拿大工程学会（EIC）第36届年会上，霍尔坦教授发表了题为“工程师浪漫”的演讲，他感叹工程师们缺乏团结的精神。当晚在EIC退休主席的晚宴上，霍尔坦提出了一个想法，即创造一种途径，让年轻的大学毕业生能够恪守高尚的道德情操，同时培养对职业及其社会意义的认识。这一提议促成了由七位EIC前任主席组成的委员会的成立，由加拿大太平洋铁路总工程师担任主席，负责起草仪式方案。

1923年10月，霍尔坦又联系了著名作家、诺贝尔奖获得者鲁德亚德·吉卜林，请他协助策划仪式。吉卜林积极响

应，提供了义务和仪式的文本，以及对铁环及其佩戴方法的描述。委员会审阅了吉卜林的稿件并作了细微修改，吉卜林于1925年4月对修改予以同意。

首届仪式于1925年4月25日在蒙特利尔举行，六名工程师接受了“义务”。一周后，107名来自多伦多大学工程专业的新生参加了类似的仪式。这些活动标志着首批两个负责仪式营地的成立。多伦多被指定为一号营地，蒙特利尔位居第二。

在这个庄严而又隆重的仪式上，我们宣告了“义务”是工程师们郑重承诺在工作中秉持正直、能力和责任感，确保他们的行为对周边世界产生积极影响。它时刻提醒着他们对社会、同事和工程行业应有的责任。

每个参加仪式的人，将铁环佩戴在工作手的小指上，时刻提醒他们履行义务。最初的铁环由铁制成，随着时间的推移会失去光泽，后来被不锈钢取代。然而，铁环的粗糙感依然保留，它体现在外部的刻画中，象征着工程在职业生涯中将面临的挑战和成长。吉卜林强调了这种粗糙感的重要性，将其比作年轻工程师粗犷和豪迈的性格。

到了1938年，最初的七位典狱长中有四位已经去世。为了确保仪式的延续性，根据《魁北克公司法》，成立了七位守护者公司。该公司旨在推动工程专业发展，并规范工程师召开仪式的流程。1969年，该公司获得联邦政府颁发的专利证书，并于1983年更名为“七位守护者公司”。

2022年初，为体现当代价值观，解决包容性和现实性问题，七位守护者公司又成立了一个审查委员会，广泛征求新加入的候选人、夏令营志愿者和其他利益相关者的意见，以求进一步完善变革，开发出一个完全现代化的实施方案。妹夫还告诉我一个趣闻。不久前在一次活动中，他遇见一位多伦多大学的学生，见他手上戴着这个铁环，即指出你是学工程专业的。该生顿时眼睛发亮，惊讶之余又十分自豪地给他诉说了铁环的历史。

我没有看到过多伦多和蒙特利尔抑或还有的仪式“营地”，但是我想“钢城”中的麦克玛斯特大学里一定有这个寓意深长的象征物，因为它以工科见长，它更以强大的工程专业著称。

整整一百年过去了，由一个故事，一个人物，一群智者，一枚戒指和一代又一代莘莘学子所书写的历史和传颂的佳话，荡漾在枫叶之国，镌刻在一座座桥梁，一幢幢高楼，一条条铁路，一个个矿山上，它蕴含着“百年大计，质量第一”的根本，它体现着“恪尽职守，精益求精”的工作作风，它昭示着“生命至上，以人为本”的要义和真谛。自从这枚戒指问世之后，加拿大的工程界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任何事故。

戒指，一枚普普通通的戒指，胜过无数的说教和学习。

戒指，无论你是金做的，银造的，玉制的，翡翠的，也无论你是爱情的见证，身份的暗示，富贵的彰显、艺术的修饰，在我的心中，却永远镶嵌着那枚无语的，却永不磨损和言弃的工程师的——不锈钢戒指！

……

2025年9月25日

(86)

也是在26年前的此时节，我曾到过温哥华。我看过电视剧《北京人在纽约》，未去欣赏《上海人在东京》，却念兹在兹《我在温哥华等着你》镜头里的旖旎风光。今天，我终于又来了，为了曾经的美好记忆，也为了留下些许的断想。

那是我第一次踏上加拿大的土地。从北京起飞十个多小时抵达温哥华，住了两个晚上。这个城市很美很安静。从繁荣喧闹的大都市，一下子到了花园式的锦绣城市，有一种说不出口的感觉，只能去细琢去品味。早晨九点半了，街上仍不见人影，方知商店十点才开门，下午四点多又“打烊”回家了。这是个旅游、休闲、度假的城市，让我又见识了什么叫静谧，什么叫安逸，什么叫享受。

我曾在巴黎的塞纳河畔，端详着坐在长椅上的恬适老人；我曾到过芭堤雅，目睹过尽情欢乐和享受的人潮；我也曾在大花园似的新加坡国度里，感受着四面八方的游客，来这里呼吸海的空气，聆听林的鸟鸣，翻动舌的味蕾。温哥华不仅兼具了这些以及众多城市的特点，还有自身鲜为人知的特性，真不愧有过连续十一年被评为“世界最宜居城市”的辉煌纪录。

这次我是携朋友陪大姐一起来温哥华旅游的。从多伦多飞往温哥华需要三个小时。网上订购，下榻海港大酒店。这里离机场近，也是广东人开的酒店。也许地处偏僻，我们未能感觉到城市应有的面貌。

第二天的行程是乘轮渡，前往卑诗省首府所在地维多利亚岛游玩。这是我没有去过的地方。站在甲板上，眺望着大海，我在想，一个多小时的航程，为何不就建条跨海大桥呢？这在中国，早已不是什么问题了。你看蜿蜒如巨龙般的杭州湾大桥，深圳湾大桥，矗立在世人面前。可是加拿大人为了环保，却不让建造，宁可保留古老的轮渡。该岛亦称温哥华岛，背山面海濒湖，是个不可多得的港口。一眼望去是浩瀚

的太平洋，难怪有如此多的私人游艇和水上飞机，难怪有如此多的名人和富豪选择在这里定居或购买别墅。我们参观了开放的省议会大楼，了解了该省的历史和发展状况；来到了著名的帝后酒店广场，在五彩缤纷的门前尽情拍照；我们见证了八千公里长“横加”公路的“零起点”，游览了美不胜收的“宝翠花园”；但令我印象最深最难忘的，还是全加拿大第一条的华埠“唐人街”。它记载了当年华侨华人苦难的辛酸历史，也记下了老一辈先贤为加国建设和发展所作的不朽贡献。看着“同济门”的大牌坊，想着一百多年的云烟往事，我们不约而同地在“国父”孙中山雕像前虔诚地留了影。

次日又安排去了温哥华市区的“唐人街”，其中一座以“中”字造型的丰碑深深地拨动了我的心。正反两面碑文上镌刻着：加华丰功光照日月，先贤伟业气壮山河。这应该高度浓缩和诠释了华人华侨在加拿大所作出的伟大的贡献！……在该街的旁边道上，我们目睹了全是衣衫破旧、成堆成群的流浪汉，还有不少的吸毒者。据悉当地政府收容放出来后，他们依旧要过这种生活。与其到处“泛滥”，不如“匡”在此地。这一大煞城市和游人的“风景”，使人难忘。我们参观了煤气镇上的百年“蒸汽钟”，游览了带有巨型印第安人图腾柱的“史丹利”公园，经过冬奥会火炬公园，径往号称颇有特色的吊桥——卡皮拉诺悬索桥公园，那里有原住民时期的广袤原始森林。

因为来过，也因为有些景点已经看过，我常不下车，在车上跟司机和导游海阔天空地聊天，从中了解更多的知识与信息。司机10多岁就从香港迁徙至此，如今有50多年了，很达观很健谈。导游从台湾辗转至此安家也十多年了。他们供职同一个旅游公司，对地方不大的温哥华可谓了如指掌，然而一跟我谈起国内的情形，都赞不绝口，尤其对旅游业的飞速发展感佩有加。我也尽自己所知，与海外“同胞”们尽情畅叙。

最后一晚，我们换至市中心旅馆一住，想看看心仪的国际旅游城市夜景的风貌。可是，出乎意料，并没有让我们心满意足。温哥华呀，你没有像首都渥太华那样有“底蕴”，没有像魁北克那般呈“浪漫”，没有像蒙特利尔那种宽广的“气度”，更没有像大多伦多地区的“繁华”与生机。虽然，我今后再去“班芙”旅游胜地时，可能会再到你的身旁，但我希望你，应该变得更加吸引人的目光，更加靓丽地屹立在加拿大的西海岸。

2025年9月26日

(87)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由“加中文化发展协会（CCCDA）”为主办方，中加联袂，三地共献的中国银行之夜“天涯共此时”音乐会，在北约克艺术中心拉开了帷幕。它是为庆祝中国人民反法西斯与抗日战争胜利80周年而开展的一项大型活动。加拿大总理托尼发来了贺函。

CCCDA一个非营利、无政治和宗教倾向的组织。旨在交流文化艺术，巩固加中友谊，为加拿大的多元文化政策做出贡献。协会从成立至今，足迹横跨加拿大的十余个大中小城市，为当地群众带来近百场文化与艺术的视听盛宴。博大精深的中国文化不仅让海外华人感受了寻根之旅，更让当地观众叹为观止。

妹妹所在的高校校友艺术团参加了演出。她早早为大姐和我预订好了门票，让我们来欣赏和品尝一下“中秋”前夕华人华侨艺术的“盛宴”。

演出大厅里人头攒动，绽放的“华灯”在大红喜庆的氛围里，显得格外耀眼和醒目。全场座无虚席。由远道而来的中国音乐学院附中管弦乐团领衔担纲，增添了专业高雅的艺术水准。当地业余的艺术团体和演艺人士，也在上半场登台亮相，展示着他们的成果和参与热情，其中，如诉如泣的竖琴演奏，小“大山”字正腔圆的“满江红”朗诵，给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博得了热烈的掌声。

重头戏在下半场。中国音乐学院附中管弦乐团与多伦多联合合唱团（多伦多长江艺术团、多伦多清华校艺术团、高校校友艺术团、多伦多华人爱乐艺术团）一起同台演出声乐合唱《黄河大合唱》，将晚会推向了一个又一个激荡人心的高潮。

由冼星海作曲、光未然作词的《黄河大合唱》，内含：黄河船夫曲，黄河颂，黄河之水天上来，黄水谣，河边对口曲，黄河怨，保卫黄河，怒吼吧、黄河，共计八个篇章，它全面而真切地记录下了苦难深重的中华民族和中国人民的痛楚历史，反映出日本军国主义和战争贩子对神州大地的侵略，及其所犯下的滔天罪行，展示出了英勇反抗、不屈不挠为战胜法西斯和日寇侵略而同仇敌忾的中国人民的坚强意志与决心，宣告了“东方巨人”的胜利和崛起。我曾两度在北京国家大剧院和人民大会堂看过《黄河大合唱》震撼人心的演出，我甚至都能背诵出其中的台词，可今晚，当熟悉的旋律响起，当动人的朗诵声起，当豪迈的歌声唱起，尤其是专业与业余的混搭，尤其是国内与国外的互动，尤其是华人与“老外”的共鸣，使得满场气氛爆棚，齐唱的声浪，挥舞着节拍，会心的欢呼与频频地返场、致谢，让所有在场人感受到了无比的兴奋和喜悦，无比的欢乐与自豪。

这是一个群情激昂的夜晚。

这是一个终生难忘的夜晚。

散场后，妹妹问及我和大姐的感受。我们异口同声点赞。我顺带问了一下近两百人的联合声乐合唱团群众演员的“待遇”情况。妹妹朗声笑道：哪有什么补贴待遇？你看这些成员大都是退休人士，最年长的都上了80岁。我们这些人全是自掏腰包，自陪时间，自愿参加的。今晚唯一的待遇，是发给每个参演者一份“比萨饼”的晚餐。我听罢，为自己在今晚的演出现场，没能使劲地为其艰辛的成功而鼓掌感到万分的羞愧。

“我的中国心”啊，“我是中国人”！

……

2025年9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