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鸡蛋

李春松

上小学的一天早晨，我背着书包急匆匆地向学校走去。可以走铁路，也可以选择公路，不过我却阴差阳错地取道小路，前往学校。也许是小路更近吧。谁知道呢。

小路似乎很少有人走了，日渐荒疏。迈过几截田坎，跨过两道堡坎，路还是很有辨识度的。不过越朝前走，周围树木葱茏，两边杂草丛生，路愈发不可辨认。再试着往前走几米，草深半人高，怎么走？

咦，怎么就迷路了呢？

奇怪！尽管大半年没走这条小路了，也不至于就迷路了吧。

正在我疑惑之际，突然在草丛里看见一窝鸡蛋，那么亮眼，那么温润。我用手摸了摸，真还是温热的。

我左右看了看，没人，心想，要不要把鸡蛋装进书包里带走？反正鸡蛋放在这里也许会坏掉或被什么动物偷吃掉。

我数了数，总共有6个鸡蛋。

但一转念，万一鸡妈妈正在找鸡蛋宝宝呢？

正在迟疑间，听见几声咯咯咯的鸡叫，我正想吱声叫它们过来认领鸡蛋，没想突然就从草丛里窜出两只鸡，差点把我吓一跳。一看就是鸡妈妈和鸡爸爸，也许以为我是来犯的敌人，马上瞪着尖溜的眼睛看着我，母鸡着势要向我扑过来，公鸡在后面立起脚跟，鼓着鲜红的鸡冠，扇动着翅膀，显然是为鸡妈妈助威。

我当时确实被这个阵仗吓着了，几时遇到这样的场面啊。

我迅速镇了镇神，向两位鸡中战神致敬，说：“你们的鸡蛋宝宝在这里，可要保管好了，别让坏家伙糟蹋了！”

两位战神似乎听懂了我的话，向我眨眨眼睛，摇摇尾巴，然后我就快速向前走去。我知道很快就要上学了。

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我居然不再迷路了，前面的路简直可以说是豁然贯通，不再有丝毫阻遏。至今我没想明白，不过我把它当作一种上天的激励和神的赐予。

也许是心智超然，当我跑到教室门口，老师说：“还不进来？马上上课了！”

真是太好了！

我一脸微笑，一下子冲到了桌位上。

老师问：“你捡到宝了吗，这么高兴？”

我还是微笑，默默点头。同学们笑了起来。

一天上课就在这样幸福的甜蜜中过去。

下午放学，我两只脚似乎不听使唤地又向小路走去。

走到中途，又来到杂草四处蔓生的地方。我本来以为，有了早晨的经历，下午再走同一条路不至于再迷路吧。可吊诡的是，还是在几乎同一个地方迷路了。

我朝早晨的来路的方向走去，但走了十几米还是走不通。正在我犯难之时，我突然又在一丛细密的草堆里看见一窝鸡蛋，比早晨看见的6个还要多，但我没有细数，我只想召唤鸡妈妈鸡爸爸快来找回它们的鸡蛋宝宝。

只不知早晨看见的那窝鸡蛋还在不在。这我已不关心，因为有鸡妈妈鸡爸爸守护，何况我还心有余悸呢，虽然想起来甜蜜蜜的。

这时我没有听见鸡的声音，倒听到两个人说话的声音。

一个年轻声音说：“真是倒霉的死鸡婆，把鸡蛋都下在哪里了？半个月了，这么多鸡蛋都不见个影儿，看它回来我怎么收拾它！”

一个老者声音说：“就是啊，不仅鸡蛋没见着，鸡妈妈成天也见不到，真是烦人啊！会不会被小偷捉走了啊？”

我稍稍转过一个小的山坳口，看见两个妇女一老和一年轻在地里干活，正生着闷气。

我就走过去，说：“这位婆婆和娘娘，你们正在找你们的鸡蛋是吧，我刚才在一堆草丛里看见好多鸡蛋，早晨在那边也看见好几个。”

老年妇女乜斜着眼睛说：“会不会是小贼哦？莫要相信他的话。”

我一片好心，这老年妇女怎么这样呢？

年轻妇女倒还懂理些，说：“看这位小学生模样的，应该不会说假话。我们过去看看吧。”

年轻妇女和老年妇女走过来，我带她们走到那窝鸡蛋处，当她们看见满窝鸡蛋时，满眼堆笑，对我说：“感谢你，小朋友。”

“不用感谢，”我有点不好意思的感觉，长这么大还很少听到别人对我说感谢，”不用感谢，没有什么的。”

“这小朋友还挺谦虚。”老年妇女说。

年轻妇女从地下捡起两个鸡蛋说：“小朋友，送两个鸡蛋给你，感谢你。”

“不用不用，”我一边走，一边推辞，“真不用。”

“拿去吧，小朋友，你做了好事，连两个鸡蛋都不收下。”老年妇女说了句好听的话。

“对，两个鸡蛋都不收下的话，我们内心很过意不去。”年轻妇女说，“你收下吧，别推辞了。”

在相互礼让中，我听见几只咯咯咯的鸡叫声，原来鸡找上来了。不过这次可不是两只，而是一共走出来5只鸡。

年轻妇女顿时说：“一群死鸡婆，跑哪去了？现在才出来，是不是不想活了？！”

不过尽管这样说，她们还是没有责打鸡母鸡公的意思，鸡母鸡公径直走到鸡蛋处，顿时显出慈爱的模样。

我说：“我走了。”

“小朋友，你快回去吧，天色不早了。路上注意安全。”年轻妇女说。

“没有什么好感谢你的，”老年妇女接着说，“回家煮鸡蛋吃吧。”

我急急地朝家走去。一路上竟然不再迷路，令我惊诧莫名，欣喜不已。

晚上，我将两个鸡蛋煮来吃，我感叹道：“新鲜鸡蛋，难怪这么香喷喷的。”

母亲在一旁微笑着说：“你一天接连做了两件好事，鸡蛋吃起来当然香了。”

作者简介：

      李春松，作家，小说家。

作者近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