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浩勇:相逢是首歌(六)——中篇小说

奖金发放的日子,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却又暗流涌动的氛围,终于到来了。支行兑现发给梅兰那350元“零差错”奖金的具体细节,梅兰并无特别留意,只觉得那几张薄薄的纸币拿在手里,并没有带来预期的踏实感,反而像揣着一小块微烫的炭。下午,营业室里的工作节奏比平时似乎慢了些,空气中漂浮着一种心照不宣的等待。下班之前的时光,就在这种略带滞涩的平静中流淌。

临近下班钟点,吕主任开完支行行务会回来了。她没有立刻坐下,而是站在营业室中央,目光扫视了一圈正在整理桌面、准备下班的众人,然后清了清嗓子,脸上带着一丝难得的温和笑意,朗声说道:“大家先别急着走。今天是个好日子,梅兰拿到了奖金,也是我们营业室组建后第一次聚餐。我口头招呼一下,下班后,大家一起去郊区龙寿洋的腾龙农家乐聚餐!车我已经联系好了,都在楼下等着呢。”

这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营业室里原本有些沉闷的空气瞬间被激活了。气氛一下子变得热烈起来,仿佛一团压抑的火苗被猛地吹旺。“好哇!”“太好啦!”“主任英明!”胖大姐、娇妹妹、瘦菊,甚至平日沉默的琳姐,脸上都绽开了笑容,七嘴八舌地应和着,手脚麻利地收拾东西的声音也轻快了许多。那热烈劲儿,就好像大家心里都早就在等着这一餐似的,之前的种种不快似乎被暂时遗忘。或许,这确实是部门吕主任第一次以私人名义(或者说部门名义)请大家聚餐,意义不同寻常,所以大家都欣然接受了,带着一种被认可和期待的喜悦。支行一向提倡和鼓励劳逸结合,各股室也确实都沿袭着一个传统,每月或每季度组织大家到外边聚一次,一起吃个饭,或者打打球锻炼身体,甚至去舞厅K歌娱乐放松一下。吕主任当然没有忘记这个传统。营业室虽然是新组建的股室,人员磨合期磕磕碰碰,但这聚餐也还是第一次组织。加上今天要去的地方是龙寿洋——那个传说中如诗如画的田园之地,难怪大家表现得如此心旌摇荡,格外高兴。一阵大呼小唤之后,工作的烦恼似乎真的被抛到了脑后,彼此间也丝毫不因前些日子考核带来的隔阂而显得生分和客气,至少表面上是如此。梅兰看着大家兴奋的样子,也跟着笑了笑,心里却有些没底,不知这顿饭会吃出什么滋味。

车子载着一行人驶向郊外。约莫半个多小时,便抵达了目的地——龙寿洋农业公园。这里是当地政府为着力打造“田园城市”而兴建的一个规模很大的农业生态公园,以其精心规划的花卉种植而闻名遐迩。龙寿洋花海,是公园最具吸引力的核心景观,占地足有350亩。车子刚驶入公园区域,车窗外扑面而来的田园花景便令人心神倾醉。

此时正值三月仲春,是最适宜的赏花时节。久居城里办公室格子间的人们,骨子里都活跃着一颗渴望亲近自然、探访春花的心。进入公园大门,视野豁然开朗。几千亩平整的良田在眼前铺展开来,远处点缀着几处白墙黛瓦的村落,几条蜿蜒清澈的小溪流在田间流淌,溪上架着几座精巧的小桥和木栈道。昔日的泥泞乡间小路早已被平整的柏油路取代,像一条条黑色的缎带,将公园内的处处景观巧妙地链接起来。小路上,步行、骑行、自驾车游览的游客络绎不绝,欢声笑语融入春风里。

距离公园门口大约一公里多的地方,便是声名在外的花海核心区了。汽车缓缓驶近,无需指引,那扑面而来的绚烂色彩便是最好的路标。小路两侧,数百亩花田连绵不绝,色彩汹涌澎湃。金灿灿的万寿菊开得热烈奔放,如同撒在地上的阳光碎片;多彩的格桑花摇曳生姿,粉的、白的、紫的,星星点点,充满野趣;梦幻般的紫色薰衣草田散发着宁静悠远的香气;还有大片大片的波斯菊、橙红色的百日草、姿态优雅的醉蝶花……各种花卉竞相绽放,姹紫嫣红,将广袤的南国田园铺陈成一片令人震撼的彩色锦缎。这片绚烂的花海,与周边挺拔摇曳的槟榔树、高大婆娑的椰子树、碧绿如茵的水稻田、整齐翠绿的蔬菜田以及远处恬静的农家小舍,共同构成了一幅游人无不为之陶醉的、生机盎然的南国田园风光画卷,给人一种“人在画中行,村在景中隐,城在园畔融”的奇妙感觉。

车子最终停在腾龙农家乐门口。下了车,姐妹们如同被放飞的鸟儿,立刻被眼前无边的花海吸引,并不着急进包厢,而是像一群兴奋的鸟儿一样,叽叽喳喳地散落在田野小径和花田边缘。她们张开手臂,深深地呼吸着带着泥土和花香气息的清新空气,仿佛要将积攒在办公室里的浊气彻底吹洗干净。她们看花、看景、互相拍照,摆出各种姿势,笑声在春风里荡漾。梅兰也被这景象感染,暂时忘却了心头的顾虑,和娇妹妹一起在格桑花丛边让胖大姐帮忙拍照,琳姐则安静地站在一片薰衣草旁,瘦菊对着万寿菊田不停变换着自拍角度。她们就这样沉浸在春光里,尽情放松,玩了大约半个时辰。

“上——菜——啰——!”直到吕主任站在农家乐门口,拉长了声音召唤大家,她们这才意犹未尽地、陆陆续续地回到预订好的包厢里来。

腾龙农家乐就坐落在公园入口附近,位置得天独厚。店内的装修透着一种雅致古朴的田园风。宽厚的原木方桌,敦实的木椅,头顶是木质镂空的吊顶,显得质朴而温馨。包厢的窗户敞开着,窗外便是无垠的田洋庄稼和蜿蜒的小溪流水,让人仿佛置身于某个乡间士绅的地主庄园,参加一场充满田园野趣的家宴,身心都跟着放松下来。

菜肴很快上桌,“鲜”字当头,正是腾龙农家乐的主打特色。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大锅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乡味养生鲜汤”,主打的是鱼羊配的独特鲜美。此外,还有用灵芝孢子粉精心炖煮的土鸡,汤汁金黄浓郁,滋补诱人;金黄酥脆的家乡炸子鸡;皮脆肉嫩、香气扑鼻的香煎文昌鸡……几道主菜,无一不突出了农家美食取材地道、烹饪醇厚的经营特色,令人食指大动。

菜过五味,气氛渐入佳境。大家用店家特制的鲜红枣紫薯汁当作酒水,互相敬了三巡,脸上都浮起了轻松愉快的红晕。吕主任看时机差不多了,轻轻拍了拍手,又象征性地轻咳了一下,包厢里闲聊的声音渐渐安静下来,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

“今天大家难得聚在一起,”吕主任开口,语气温和却带着一种正式感,“有句老话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换来今世的一次擦肩而过。我们姐妹们能聚在一个部门工作,朝夕相处,这缘分真是不浅。”她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继续说:“支行党组马上就要按照上级部署开展主题教育活动了。不管我们在座的各位党员还是非党员,作为人民银行分支机构的一员,都不要忘了我们‘为人民服务’的根本宗旨,这样才能不忘初心使命。落实到我们岗位上,最基本的就是要立足本职,尽职尽责。”她话锋一转,回到眼前:“所以啊,大家能在一个部门共事,是一种难得的缘分。不论年岁大小,学历高低,我希望大家都能互相尊重,互相扶持,把我们的营业室工作做好。”铺垫到此,她终于点出了今晚聚餐的一个意外重点:“今晚这次聚餐呢,梅兰主动提出,要用她这次获得的奖金,与大家一起分享!她说自己年轻幼稚,还有很多不足,以后的工作还要多多仰仗各位姐姐们的提携和帮助!”

这突如其来的宣布,如同在梅兰耳边炸响了一声惊雷。她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思维瞬间停滞,一片空白。她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吕主任,眼睛因为极度的震惊而睁得溜圆。脸颊像被滚烫的烙铁猛地触碰,腾地一下升起两团灼热的红晕,迅速蔓延至耳根——她什么时候主动说过这样的话?奖金的事,她连提都没提过要用它请客!这完全是强加于她的“慷慨”!巨大的错愕和一种被当众架起来的窘迫感让她几乎无法呼吸,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顶,指尖微微发凉。她能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聚光灯一样打在自己身上,带着惊讶、探究,还有一丝看好戏的意味。

瞬间的血液冻结和头脑空白之后,一种强大的、源自生存本能的力量让梅兰迅速“醒悟”过来。这不是征求意见,这是吕主任的安排,是精心设计的“剧本”。这是在给她一个台阶下,也是在给整个营业室一个修复关系的契机。领导的话已经出口,铸成事实。此刻的任何反驳、否认或者哪怕一丝犹豫,都无异于当众拆台,不仅会让主任下不来台,更会让这顿本就带着和解意味的聚餐彻底陷入尴尬的冰点。她不能那么做。

梅兰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强迫脸上的肌肉松弛,挤出一个尽可能自然的、带着腼腆和谦逊的微笑。她的心跳如擂鼓,但动作却不敢有丝毫迟疑。迎着众人聚焦的目光,她连连点头致意,嘴里发出含糊但足够清晰的声音,算是默认了吕主任的“代言”:“应该的……应该的……主任说得对,还请姐姐们……多多关照……” 她感到脸上的笑容僵硬得快要挂不住,心底翻涌着巨大的不自在和被安排的无奈,仿佛一件精心准备却并非出自本意的礼物,被强行塞到了她手里,还要她笑着递出去。

短暂的、几乎令人窒息的静默过后,第一个打破僵局的是娇妹妹。她仿佛刚刚从惊讶中回过神,立刻换上了一副嗔怪又亲昵的表情,声音拔高了几分,带着刻意营造的热络:“哎呀呀!吕主任!瞧您说的,还有梅兰妹妹!这话可就说得太生分了嘛!也太显得客气啦!”她夸张地摆着手,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扫过众人,“咱们都是在一个锅里搅马勺的姐妹,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整这些虚礼干啥?梅兰妹妹太见外了!”她的话语听起来是在批评梅兰的“客气”,实则巧妙地将这份“客气”定性为不必要的疏远,无形中拉近了距离。

“就是就是,”胖大姐紧跟着接口,她的语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温和诚恳,甚至罕见地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仿佛要为自己之前考核风波时的某些言论做些无形的修补,“吕主任,娇妹妹说得对。其实呀,咱们心里都跟明镜似的。梅兰年轻,有能力,有拼劲,这奖金啊,实实在在是她凭自己的本事,认认真真、一点差错没出挣来的!是她应得的!”她特意加重了“应得的”三个字,目光落在梅兰身上,带着一种长辈般的肯定,“我们都看在眼里,服气!”

瘦菊也放下了平日精于算计的神态,脸上堆起真诚的笑容,连连点头附和:“没错没错。梅兰性子好,温和,懂事,还特别懂得孝敬……哦,是懂得尊敬我们这些老姐妹。我就说嘛,这孩子心眼实在,得了奖金这种好事儿,肯定不会忘了咱们大伙儿的这份情分的!”她的话语里,难得地浮动起一种由衷的情意,虽然这份情意此刻的表达多少带着点事后的圆融和表态的意味。

琳姐坐在稍远一点的位置,安静地听着大家的议论。虽然没像其他人那样立刻开口,但她也微微地点着头,脸上带着淡淡的、表示赞同的微笑,目光温和地看向梅兰。

包厢里的氛围仿佛被投入了助燃剂,瞬间升温,变得异常热烈起来。大家像是找到了共同的话题和情感的宣泄口,纷纷开口,七嘴八舌地夸赞起梅兰来。说她工作勤快,手脚麻利;说她认真负责,一丝不苟;说她聪明伶俐,一点就通;说她有责任心,是股室的好苗子;甚至说她性子安静乖巧,招人喜欢……

“是啊,梅兰做事就是稳妥!”

“以后肯定前途无量!”

“咱们营业室有梅兰这样的年轻人,是福气!”

溢美之词此起彼伏,如同潮水般向梅兰涌来。梅兰被这突如其来的、密集的热情包围着,只觉得刚刚勉强压下去的红晕,此刻又不受控制地、一层层地重新浮上脸颊,并且燃烧得更加猛烈。火辣辣的感觉从双颊蔓延到脖颈。她只能深深地低着头,眼睛盯着面前盛着紫薯汁的杯子,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杯壁,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嘴里机械地、不断地重复着谦辞;“没有没有……谢谢姐姐们……我还差得远……都是姐姐们教得好……千万别这么说……”声音细弱蚊蝇。内心却是一片茫然的荒原。这汹涌的夸赞来得如此猛烈而集中,让她感到眩晕和不真实。她知道,这些话里,有多少是出自真心实意的肯定?有多少是出于对吕主任表态的附和?又有多少,是带着对那顿“梅兰请客”的聚餐的微妙回应?她像掉进了五颜六色的泡泡里,分不清方向,只觉得这热闹和夸赞织成了一张巨大的网,让她有些喘不过气,只想快点逃离。

就在这喧闹热烈到达顶峰,几乎要淹没一切的时候,不知是谁趁着高涨的情绪(虽然杯中只是果汁),声音洪亮地提议道:“这么高兴的日子!梅兰得了大奖,咱们营业室第一次聚餐也这么圆满,光喝果汁怎么够意思?得给我们的‘零差错标兵’梅兰妹妹好好祝贺一下!老板娘——!来一瓶葡萄干红酒!要最好的!”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包厢里几乎所有人的热烈响应

“对!喝一杯!”“庆祝一下!”“必须的!”气氛再次被推高。

很快,一瓶深红色的、贴着华丽标签的葡萄干红酒被老板娘送了上来。琥珀色的酒液带着诱人的光泽,被依次注入精巧的高脚杯中。杯盏交错,清脆的碰杯声响起。“祝贺梅兰!”“再接再厉!”“咱们营业室越来越好!”各种祝福的话、勉励的话、夹杂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话,在红酒的催化下,在包厢里热烈地流淌着。大家笑着,说着,喝着。红酒的滋味是甜涩交织的,入口绵柔,微酸,带着葡萄干的香气,后味有点点涩口。梅兰也被大家拉着碰杯,小口地抿着这陌生的液体。她努力地笑着,应和着。然而,杯盏交错间的具体话语,那些祝福,那些玩笑,甚至红酒本身的味道,在事后回忆起来,都变得模糊不清,像隔着一层朦胧的雾气,只剩下一种喧闹而眩晕的印象。

梅兰依然记得清晰无比的,是离开腾龙农家乐之前的那个瞬间。

聚餐终于结束,大家脸上带着微醺的红晕和满足的笑容,陆续起身走出包厢,三三两两地在门口等车,或者欣赏着农家乐后院朦胧夜色下的田园景致。梅兰走在最后,心头始终压着一块石头——那顿饭钱。吕主任说是她“主动提出”用奖金请客的,虽然是被安排,但这笔账确实该她结了。

梅兰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独自走向农家乐前厅的柜台。柜台后面,坐着那位圆圆脸、身材也圆圆肉肉的老板娘,正低头看着什么。看到梅兰过来,她抬起头,脸上带着惯常的生意人的和气笑容。

“老板娘,结账,包厢‘听雨轩’。”梅兰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哦,好的。”老板娘应着,翻看着手边一本厚厚的点菜单,手指在上面滑动着,似乎在加总计算。包厢里点的那瓶不便宜的葡萄干红酒的价格,清晰地在梅兰脑海里闪过。等待的几秒钟格外漫长。终于,老板娘抬起头,报出一个数字:“688元。”

这个数字像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穿了梅兰强装的镇定。“688元?!”她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心里猛地一惊!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她慌忙伸手去摸自己随身的挎包。

那350元奖金,崭新的三张一百元和一张五十元,她记得清清楚楚是放在内袋里的。可除此之外,她今天根本没带多少钱!钱包里最多还有几十块零钱。她事前完全没有预料到会需要支付这么大一笔钱!吕主任宣布时她只顾着震惊和窘迫,完全没考虑过金额的问题。此刻,她只觉得脸上刚刚褪去的红晕又“轰”地一下涌了上来,这次是窘迫和慌乱的红。她低着头,手指有些颤抖地翻找着钱包,大脑飞速运转着该怎么办——是向吕主任求助?还是跟老板娘商量能不能先付一部分……巨大的尴尬让她头皮发麻。

就在梅兰窘迫得手足无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时候,柜台后的老板娘又抬眼看了她一下。那眼神很平常,似乎只是确认了一下梅兰的反应。然后,老板娘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个了然的神情,语气平静地抛出了一句话,声音不高,却像一道惊雷在梅兰耳边炸响:

“哦,那个包厢的账单啊,早有人买过单了。”

图片[1]-符浩勇:相逢是首歌(六)——中篇小说-华闻时空
图片[2]-符浩勇:相逢是首歌(六)——中篇小说-华闻时空

图片由AI生成

作者简介:

符浩勇,男,汉族,海南省屯昌县人。现居海口,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金融作家协会副主席,曾任海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曾在《人民文学》《当代》《清明》《天涯》《小说界》等文学报刊发表小说800余篇。著有长篇小说《四英岭人家》,中短篇小说集《苏醒的腊月》《夏日里的最后一趟班车》诗集《城里没有故乡的月亮》等28部。曾获海南省南海文艺(文学)奖、第六届全国小小说“金麻雀”奖和《小说选刊》最受读者欢迎小说奖等。

© 版权声明
THE END
喜欢就支持一下吧
点赞367 分享
评论 抢沙发
头像
欢迎您留下宝贵的见解!
提交
头像

昵称

取消
昵称表情代码图片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