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1]-初遇恩师-华闻时空](https://hwsk.oss-cn-shanghai.aliyuncs.com/2025/10/image-7.png?x-oss-process=image/auto-orient,1/quality,q_90/format,webp)
蔡云超
丁卯岁春,余欣欣然赴浙江展览馆,盖因余有书作首次参展。步入展厅,但见人头攒动,观者云集。趋寻己作之前,伫立许久,心愈陶然。回眸间,见一先生,身材清癯,面容慈蔼,目光澄澈。率十余弟子,正逐幅评点书法,徐步而来。及至余作前,先生驻足凝神,面浮笑意,顾谓弟子曰:“此作功底扎实,运笔灵动,结体精巧,虽犹有可琢之处,然气韵已显,亦堪称佳作。”余闻之暗喜,然未敢贸然近前。旋询身旁年稍长者:“此先生何人?”对曰:“君竟不识?此鼎鼎大名之李文采先生也,吾等皆从其学,今日特随先生来此观摩聆教。”余久慕文采先生,闻之惊愕不已,窃喜有此奇遇,遂尾随众人之后,细聆先生讲解,默识于心。
晌午时分,观者渐稀,余亦随众出馆。至高台石阶处,见先生正与众学生作别。俟先生取烟点燃,青烟袅袅间将欲行,余深吸胆气,急趋前揖告:“适才承蒙先生点评之作,乃晚生拙笔。”先生问:“何幅为汝所作?”余具以实对。先生温颜曰:“写得好,吾对汝作印象很深,颇具灵气。”余赧然对曰:“谢先生嘉许,实多不足之处。”先生笑曰:“以汝之年岁,能臻此境,已属难得。”复问:“今日得闲否?”余答休沐。先生遂言:“不妨随吾返舍共用便饭。”余惶辞不敢,先生曰:“择日不如撞日,但去无妨。”于是先生驾轻骑,余踏车随后,先生时时回首缓辔,衣袂轻扬,不时放缓车速以待余趋。不移时,至先生古荡寓所。余问先生居何幢,先生朗笑:“吾居摘星楼。”见余惑然,复笑指解曰:“此幢六楼,因近云天,故戏称如是耳。”
入室坐定,但见四壁缥缃,书画环墙。南窗画案,宣素半卷,砚池盈墨,尺镇生青。墨宝多为先生手泽,其中一水墨丹青尤引予注目:淋漓墨韵间,一鸟欲振翅于芦枝,眸含生意,雅澹至极。先生谓余曰:“此余挚友卢坤峰所作,吾在安吉时写赠。”
简餐既毕,先生为余沏龙井一盏,自亦茶一盏,复点烟。茶叙相谈间询余习书始末及所临法帖。余自陈幼承外祖启蒙,六岁习书已近二十余载,楷法颜鲁公《多宝塔》,行书尤笃好《兰亭》,一一具答。
先生清茶啜口,谈兴愈浓,自秦汉篆隶迄明清翰墨,为余历数名家法帖之妙诣,尤以二王法脉、鲁公气格、苏黄米蔡之趣剖析精微。余闻之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窗外暮色渐合而亦浑然不觉。
言谈间已夕阳渐沉,余方欲辞归。先生执意留余共进晚餐。餐毕,先生于灯下亲授章法要诀、执笔之法、用毫之微,且嘱余务须多读古人书,厚植学养,方能腹有诗书气自华。娓娓清谈,竟不知夜之渐深,及视时计,已届凌晨三时。余急起告辞,先生恍然曰:“噫!再谈将曙矣。”遂起送余。余再三谢辞,恭请止步,先生坚执送之下楼,至楼下,明月高悬,接眸清澄。先生忽谓余言,“今日相逢,似相识久矣。”乃促余速回。待余蹬车驶出数十步,犹见先生仍频挥手,身影沐于清辉之中。
翌日下班,余急往商店置办果品,复于单位旁巷陌深处一银发老妪处请得香烛,飞骑驰往先生居所。先生启户,见余气喘吁吁,惊问何故匆遽至此。余正色曰:“先生,今特来行拜师之礼。”入室后,请先生端坐藤椅,将果馔陈于案,焚香燃烛,恭敬长揖。方欲下拜,先生急扶余臂曰:“心意已领。”余恳曰:“天地君亲师,事师犹事父,乞容全礼。”遂行三叩九拜之大礼。礼成,先生执余手叹曰:“汝年少如此,竟谙传统礼制。”余对曰:“此皆外祖昔日所教,不敢或忘。”先生闻言,拊掌大笑,声震星天。
注:今年农历正月十二日下午,余携妻去邵逸夫医院看望先生,次日,先生仙逝,一别竟成永诀。谨以此文遥寄万千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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